苏春意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景象,又是欢喜又是忙乱,连忙叫上了阿土娘过来帮忙。
两个妇人,一个温婉耐心,一个爽利干练,倒是将一群吵吵嚷嚷的孩子安抚得妥妥帖帖。
学堂里很快就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虽然一整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但苏春意看着孩子们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却认真无比地写下第一个字时,那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化为了满腔的欣慰与开心。
眼见着学堂和武馆都逐渐走上了正轨,一切欣欣向荣,银花便提出了返回牡寨的想法。
她作为牡族圣女,离开族中已有段时日,许多事务需要她回去处理。
更重要的是,她与阿土的婚事,也需要她亲自回去与阿勇族长以及族中长老们商议。
秦瑶和安禾这两个小尾巴,一听说银花要回牡寨,立刻慌了神,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两人二话不说,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银花身后,大眼睛里满是“你要走就必须带上我们”的坚决。
银花看着这两个“小徒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她蹲下身,平视着两人,认真解释道:
“瑶瑶,安禾,姐姐这次回去,是有很多很多正事要忙,可能会非常忙,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们,教导你们武功。”
“你们先安心留在石城,跟着秦熙姐姐好好读书识字,跟着阿土哥哥打好基本功,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满脸的不情愿。
银花见状,只好伸出三根手指起誓,郑重道:
“我,银花,向山神发誓,等我回到牡寨,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一定,一定亲自来接你们去牡寨,到时候天天教你们练武,带你们去山里玩,好不好?”
见银花都发誓了,秦瑶和安禾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松开了紧紧抱着的包袱。
安禾更是扑上去,搂住银花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又急切地说:
“师傅,那你一定要快点忙完,早早来石城‘娶’我哥哥过门呀。”
银花被她说得俏脸一红,忍俊不禁,揉了揉她和秦瑶的脑袋,柔声应道:
“好,师傅答应你。”
她站起身,目光落在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眼神中满是不舍的阿土身上。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轻柔的:
“阿土,我回去了。”
阿土心中同样充满了离别的酸涩,他多想将心爱的姑娘紧紧搂在怀里,好好说几句贴心话。
可目光一扫,看到旁边两个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的小家伙,所有旖旎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他只能一手一个,将秦瑶和安禾稍稍拉远了些,然后深深地看着银花,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嗯,路上小心。慢点走,不着急。”
阿土要入赘牡寨的消息,在亲近的几家人中早已不是秘密。
岩桑和阿土娘自是尊重儿子的选择,岩帅得知后,回家与妻子玉叫商量该准备些什么像样的贺礼,才能既显重视又不失佤山人的面子。
谁知,岩帅在家中与玉叫商议时,话头被一个前来汇报事务的马帮汉子偶然听了去。
那人回到佤山后,在与同伴喝酒闲聊时,便将这事儿当作一桩笑话说了出来:
“嘿,你们知道吗?岩桑家那个阿土,居然要入赘到牡寨去,给那个圣女当阿郎了!哈哈哈,这不是把自己‘嫁’出去了嘛!”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佤山寨子里传开了。
彼时,岩罕正坐在房间里,对着账本,仔细核算着今年佤山两季稻的收成与分配。
自从两季稻在佤山成功推广并连年丰收以来,寨子里的粮食充裕了许多,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孩子的降生与人口的增加。
人丁兴旺本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各种琐事、纠纷也多了起来。
岩罕早在几年前,就不得不忍痛关掉了给他带来不少收入和乐趣的山韵楼,安心回到佤山,担起这越发繁重的头人职责。
他正算得入神,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用力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吓得他手一哆嗦,墨点滴在账本上,晕开一团污渍。
抬头一看,只见寨子里几位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人,在一个脾气最火爆的阿普带领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一个个气得胡子发抖,手中的拐棍几乎要戳到岩罕的脸上。
岩罕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还得挤出恭敬的笑容,连忙请几位“老祖宗”坐下,又吩咐人上茶。
不等他询问,老人们已经七嘴八舌地吵嚷开来,拐棍跺得地板“咚咚”响。
从他们愤怒的指责和七嘴八舌的混乱叙述中,岩罕总算听明白了,他们是为了阿土入赘牡寨的事来的。
在这些老古板看来,阿土作为佤山的儿郎,居然“自甘下贱”去入赘他族,这简直是丢了整个佤山的脸!是佤山的罪人!
他们强烈要求岩罕这个头人立刻下令,派人去石城把阿土抓回来,按寨子里的规矩好好收拾一顿,以正风气。
岩罕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其实早就收到了岩桑的来信,知道了阿土的决定。
对于此事,他个人虽然不太理解,但他选择尊重。
一来,阿土不是他的儿子,人家亲生父母岩桑和阿土娘都没意见,还乐见其成,他这个隔了一层的头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二来,岩桑一家早就扎根石城,严格来说,除了血缘和部分情感联系,他们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佤山人了。
他这个头人的权威,还真管不到已经算是“石城人”的岩桑一家头上。
但看着眼前这群冥顽不灵、唾沫横飞、只知道抱着陈规旧俗叫嚣的老古董,岩罕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无数次,他都在心里佩服这群老人怎么那么能活、那么能熬!
这些年来,就是这些人,在寨子里推行任何新事物时都要跳出来反对一番,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