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站在秦玥身侧,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无声滑落的泪水,心中亦是阵阵尖锐的抽痛。
因着隋安儿和苏春意两家人都有意淡化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痛岁月。
他虽知晓大概,却从未像今夜这般,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地感知到秦玥幼年所经历的颠沛流离与身心创伤。
他看着心爱的姑娘流泪,只觉得那泪水仿佛烙铁般烫在自己的心上。
只想立刻不顾一切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吻去她所有的泪水,告诉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苦楚。
但他不能,场合、礼数,还有秦玥此刻的心情,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江倒海般的心疼压了下去,与同样面露唏嘘的孙弘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刻意说些青州风物、寺中趣闻,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冲散这因往事而骤然弥漫开的悲伤凝重的气氛。
好不容易,在两人努力的调节下,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周荔拿起一颗拌了辣椒面的杨梅,动作轻柔地塞到还在轻轻抽噎的秦瑶嘴里,带着慈爱又有些无奈的笑意嗔怪道:
“快,把你这个小泪人儿的嘴巴堵起来,免得待会你这金豆子又把我们大家的心都哭软了,这好好的月色,可不能辜负了。”
秦瑶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嘴里再次被那奇特的酸辣滋味占据,强烈的感官刺激立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止住了眼泪,一边被辣得嘶嘶吸气,一边又觉得有趣,忍不住破涕为笑,嘻嘻哈哈起来,方才那沉重的悲伤氛围终于被驱散。
大家顺势聊起了其他轻松的话题,品评着月色,说着闲话,夜渐深,凉意渐重,便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这时,秦玥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那碗拌了辣椒面的野杨梅,竟在不知不觉间被秦瑶这个小馋猫吃掉了一大半。
她脚边的石阶上,零零落落地吐了一小堆深红色的杨梅核。
秦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伸手轻轻点了点妹妹光洁的额头,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
“你呀,真是个小馋猫。方才还提醒你少吃些,这又酸又辣的,性烈,看吧,吃了这么多,牙齿酸软,看你怎么吃别的东西?”
秦瑶此刻尚未感觉到异样,嘻嘻一笑,浑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拉着隋母的手撒娇。
隋父隋母带着秦瑶,与周荔夫妇先行起身,互相道了别,返回各自的厢房。
刘昌和秦玥则主动留在了后面收拾。
刘昌让秦玥坐在石凳上歇息,自己快步去寻了扫帚和簸箕,仔细地将石桌周围的那些杨梅核,以及不小心滴落的汁水痕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收拾停当,刘昌拿着空碗,和秦玥并肩,踏着满庭清辉的月色,沿着寂静的寺廊,慢慢朝厢房走去。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轻缓的脚步声和草丛中不知名虫儿的低吟,交织成夜的小曲。
“玥儿。”
走在幽静的廊下,刘昌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秦玥,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
“嗯?”
秦玥闻声转过头,抬眼望他,皎洁的月光在她清丽沉静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刘昌的目光落在了她额角的刺青上。
心中那份混杂着无尽心疼、怜惜的情绪,在此刻静谧的月下,再也无法抑制。
他微微俯身,低下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神色,如同蝴蝶栖息于花瓣,在那处印记上,印下了一个温热的吻。
秦玥浑身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传来的温热触感。
她抬起眼,望进刘昌的眸子,在那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
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刚刚被亲吻过的额角,唇角缓缓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故作轻松的玩笑意味:
“真的不疼了。或者说,那种肉体上的疼痛,早就记不清了。”
她顿了顿,歪头看着刘昌,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是在嫌弃这个刺青?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嫌弃也没用,它已经在这里了,是去不掉的。”
“而且,我自己也并不在意。这只是我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是我的过往,它不能代表我的现在,更不能定义我的未来。”
“它也不值得我为此感到羞耻,更不值得我为此自卑自艾。”
“我刘昌若是嫌弃,”刘昌闻言,神色立刻变得无比严肃而郑重,目光灼灼,紧紧锁住秦玥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
“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
“我此生若是有负于你,有违今日之心,也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秦玥看着他因为急切表明心迹而显得有些笨拙的模样,听着那毒辣而决绝的誓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嗔道:
“你傻不傻啊?发这种毒誓做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岂是能胡乱说的?”
然而,她的笑容渐渐收敛,神色变得异常认真起来,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刘昌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上。
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如同擂鼓,敲击着她的掌心。
她轻声说道,声音在月色下显得空灵而冷静:
“刘昌,在我看来,誓言其实是这世间最没有用的东西。或许此时此刻,你发此重誓,是百分百的真挚,毫无虚假。”
“我信你此刻的真心。但是,人心易变,未来莫测,谁又能保证,漫长岁月之后,一切都能如初呢?”
刘昌一听,心中大急,张口就要继续解释,想要剖白自己的心迹绝不会随时间更改。
秦玥却微微摇头,制止了他,按在他胸膛上的手稍稍用力,继续说道:
“但是,刘昌,你听我说。我不想现在就去担忧那些虚无缥缈、无法掌控的未来。我也不想用誓言或者承诺来捆绑你,或者捆绑我自己。”
“我只要现在,只要此时此刻,你站在我面前,你的这份心意,你的这份心疼,是真实的,是炽热的,对我来说,就够了。”
她认认真真地看进刘昌的眼睛深处,目光坚定: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但我能相信的,我能牢牢握在手中的是。”
“无论未来如何,无论身边有谁或是没有谁,凭借我自己的双手,我秦玥,一定会越过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