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礁石,汇聚成浑浊的小溪,流入低洼处。
陈沐阳跪在泥水里,用半片椰壳当勺,将积蓄的雨水小心舀进最大的空椰壳,浑浊的泥水慢慢沉淀,上层渐渐显出清澈。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忍饥渴,这是父亲的保命水。
他捧着沉淀好的雨水回到岩穴深处。
陈景行依旧昏迷。但灰败的脸色似乎褪去一分,呼吸虽弱,却平稳了些,腿上厚厚的深绿色草药敷料边缘,渗出的不再是浓稠恶臭的脓液。
而是清亮许多的淡黄色组织液,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几乎闻不到了。
银绒草起效了!狂喜像电流窜过陈沐阳全身。
他轻轻解开湿漉漉的包扎布条,动作极其小心,草药糊粘在伤口上,他不敢硬撕。
用沉淀好的雨水,一点点浸润软化敷料,浑浊的泥水顺着小腿流下,当最后一块草药糊被湿润的布片轻轻拭去。
陈景行的左小腿暴露在昏光下,肿胀明显消退!皮肤不再紧绷发亮,那片可怕的灰绿色范围缩小了,最深处糜烂发黑的创面边缘。
新生的、嫩红色的肉芽组织!如同最细微的珊瑚虫,正顽强地从坏死组织的边界探出头!
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死亡的阴影被狠狠逼退!
“活了…爸!伤口在长新肉了!”陈沐阳哽咽着,眼泪混着雨水流下。
必须彻底清创!塔卡娜说过,腐肉是感染的温床。
他抽出黑曜石鱼叉。用沉淀的雨水反复冲洗叉尖,在岩石上磨得更加锋利,寒光凛冽。
他深吸一口气,叉尖精准地探向伤口深处那些顽固的、发黑的坏死组织边缘。
叉尖轻挑,一小块失去活力的腐肉被剥离,昏迷中的陈景行身体猛地一抽,喉咙发出压抑的痛哼。
陈沐阳的手稳如磐石,心却像被那叉尖反复刺穿。
他强迫自己专注,像最精密的工匠。
一点点剔除所有肉眼可见的腐败组织,直到创面露出相对新鲜、渗着血珠的红色肌理。
这个过程缓慢而残酷,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当最后一点腐肉被清除,陈景行几乎虚脱。
陈沐阳也像打了一场恶仗,他立刻拿出剩下的银绒草,仔细摘掉破损叶片,只留下最肥厚完整的,用雨水洗净,在干净的石板上捣成新鲜的深绿色草糊,气味依旧浓烈苦涩。
他重新将清凉粘稠的药糊厚厚敷满清理干净的创面。
用最后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饥饿的绞痛和左手的剧痛才重新占据感官,手背上僧帽水母留下的鞭痕依旧红肿灼痛,像烙铁烫过。
他走到洞口,捧起一洼浑浊的雨水,大口吞咽。
冰凉的液体滑入空瘪的胃袋,带来短暂的抚慰。
退潮的礁石滩再次裸露,他必须去弄食物。
他握着鱼叉走向礁石区,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片水洼,僧帽水母的恐怖蓝影没有出现。
他松了口气。
目标锁定在礁石上那些灰白色、火山锥般的藤壶群,它们外壳坚硬,吸附极紧。
他用鱼叉尖撬,纹丝不动。用石块砸,只留下白印。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藤壶外壳顶端有个可开合的盖板。他尝试用鱼叉尖对准盖板缝隙刺入,猛地一撬!
“咔嚓!”
一小块灰白色的盖板碎裂!露出底下嫩粉色、微微颤动的贝肉!
有门!
他如法炮制。
撬开盖板。,用叉尖小心地将里面那点仅够塞牙缝的贝肉挑出,直接送入口中。
口感比牡蛎更韧。
带着一股浓郁的、类似蟹肉的鲜甜!
“好东西!”
他精神一振。
虽然每个藤壶肉少得可怜。
但数量庞大!
他埋头苦干。
撬开一个,挑出肉吃掉。
寻找下一个目标。效率低下。
指甲被坚硬的外壳边缘割破。
渗出血丝,混着海水的盐分,刺痛钻心。
突然,旁边礁石缝隙里。
一个缓慢移动的影子引起他的注意。
一只拳头大小、浑身覆盖着粗糙石灰质外壳的岩石蟹!
正挥舞着不成比例的巨大螯钳,在浅水里横着爬行,寻找着藤壶碎屑。
陈沐阳的心脏猛地一跳!高蛋白!
他屏住呼吸,缓缓伏低身体。
黑曜石鱼叉悄然举起,对准了蟹壳连接相对薄弱的侧面关节,岩石蟹似乎察觉到危险,猛地停住,两只黑豆般的眼柄警惕地转动。
陈沐阳动了!鱼叉化作一道黑线,带着全身力量疾刺而出!
“笃!”
叉尖精准地刺入蟹身侧面关节缝隙!穿透了甲壳!
岩石蟹疯狂地挣扎起来!巨大的螯钳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
陈沐阳死死按住叉柄,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避开挥舞的螯钳,拇指和食指狠狠扣住蟹壳后缘!将整只螃蟹死死按在礁石上!
岩石蟹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不动了。
他拔出鱼叉。
看着这只沉甸甸的收获,胃袋兴奋地痉挛。
他立刻用鱼叉尖撬开蟹腹,剥掉石灰质外壳。
露出雪白细嫩的蟹肉,他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送入口中。
冰凉。
鲜甜!
带着海洋最纯粹的风味!比牡蛎和藤壶肉更加饱腹满足!
他狼吞虎咽,几口就将蟹肉吃光。
连细小的腿肉都吮吸干净,力量感重新在四肢百骸涌动。
回到岩穴,他将剩下的藤壶肉喂给父亲。
陈景行在昏沉中本能地吞咽。
陈沐阳看着父亲腿上新鲜的包扎,看着洞外渐渐停歇的雨。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不能只靠退潮的馈赠,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藤壶上,一个计划在脑中成型。
他收集了几根坚韧的藤蔓,用鱼叉尖费力地在上面切割出粗糙的倒刺。
然后。他选了一处藤壶密集、退潮后仍有浅水覆盖的礁石区。
将带倒刺的藤蔓小心地缠绕固定在几块礁石之间,形成一个隐蔽的环形。
最后。他将撬藤壶时剩下的、带着浓郁腥味的碎壳和内脏,撒在藤蔓陷阱的中心。
诱饵!
做完陷阱,他回到岩穴。
开始处理最重要的资源——水。雨水不会天天有,岩壁渗水点已干涸。,他盯着昨天承接雨水的大小容器。
目光落在那个最大的、沉淀着泥水的椰壳上,一个想法闪现,过滤!
他在岩穴附近寻找。
找到一种纤维极其致密坚韧的枯死海草,又收集了一些相对干净的细沙。
用鱼叉尖在最大椰壳靠近底部的位置,小心地钻出几个细小的孔。
接着,他一层层铺进去。
最底层是洗净的小碎石。
中间是厚厚的细沙。
最上层铺上撕碎的致密海草纤维。
一个简陋的过滤装置完成。
他将沉淀过的、但依旧浑浊的雨水,慢慢倒入过滤器的上层,浑浊的水缓缓渗透过海草纤维层。
再穿过细沙层,最后从底部小孔滴落出来的。
竟是肉眼可见的清澈!虽然还带着一丝土腥味。
但比之前的浑浊泥水好太多了!
真正的可饮用水!
陈沐阳激动地尝了一口。
清冽!
带着沙石的微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过滤好的水喂给父亲,自己也喝了几口,干渴的喉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
傍晚。
退潮时分。
他带着一丝期待走向礁石滩的藤蔓陷阱,远远就看到水面下似乎有动静!
靠近一看,心脏狂跳!
陷阱里赫然困住了三条肥硕的海鱼!它们显然被腥味吸引。
试图穿过藤蔓去吃诱饵,却被粗糙的倒刺挂住了鱼鳍和鳞片!
正在浅水里徒劳地挣扎翻滚!水花四溅!
“成功了!”
陈沐阳低吼一声。
扑过去。
用鱼叉精准地刺穿鱼鳃,将三条还在蹦跳的鱼提出水面。
每条都有巴掌长,鳞片闪着银光。
沉甸甸的!
收获的狂喜驱散了所有疲惫。
他立刻处理海鱼,刮鳞去内脏,用过滤好的清水洗净,切成大块。
他没有锅。
但想到了办法,找了几片宽大厚实的礁石。
在篝火的余烬旁重新生起一小堆火。将洗干净的薄石板架在火上烘烤,烧得滚烫。
然后。将雪白的鱼肉块直接摊放在灼热的石板上!
“滋啦——!”
一阵白烟腾起!
浓郁的、带着油脂焦香的鲜味瞬间爆发!
弥漫在整个岩穴!
鱼肉在高温石板上迅速变白卷曲,边缘泛起诱人的金黄色!
油脂被逼出,在石板上滋滋作响。
陈沐阳小心地用树枝翻动鱼块,避免烤焦。
很快。
鱼肉烤熟,散发出最原始诱人的香气。
他先撕下最嫩、没有小刺的鱼腹肉,吹凉。一点点喂给苏醒过来的父亲,陈景行虚弱地咀嚼着。
久违的熟食肉味让他干涸的味蕾复苏,眼中有了微弱的神采。
“香…”他含糊地吐出一个字。
陈沐阳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他这才开始狼吞虎咽自己那份烤鱼。
焦香的鱼皮,鲜嫩滚烫的鱼肉,带着一丝海盐的天然咸味。
这是穿越以来最美味、最饱足的一餐!
夜幕降临。
篝火的光芒温暖着小小的岩穴。
过滤好的清水在椰壳里荡漾。
陷阱捕获的鱼提供了希望。
父亲腿上的伤口敷着新鲜的草药。
呼吸平稳。
陈沐阳靠坐在洞口。
啃着烤得焦香的鱼骨。
目光投向洞外退潮后显露的、更远处的礁石群。
月光下,靠近海天相接的朦胧水线处。
似乎…漂浮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轮廓模糊,不像礁石。
也不像常见的浮木。
他眯起眼,握紧了手中的黑曜石鱼叉。
明天的目标,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