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僵持到了极点。凯尔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尝试另一种心理战术时,一直沉默地站在煤油灯摇曳光影边缘的张夜,忽然动了。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令人不安。
“凯尔,”张夜开口,声音低沉没有起伏,“你先出去一下。”
凯尔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询问。他们合作以来,张夜虽然神秘,但行动上一直保持着沟通和配合。这种要求单独审讯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但当他接触到张夜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的眸子时,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他无法理解、也不该窥探的东西正在苏醒。
没有任何犹豫,凯尔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应道:“好。”他深深看了维托里奥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祝你好运”,然后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并从外面轻轻带上。
农舍里,只剩下张夜和维托里奥两人。
维托里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更深的警惕。他死死盯着张夜,不知道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东方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夜没有立刻说话。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维托里奥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因恐惧和痛苦而散发的热量和颤抖。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椅子上的维托里奥平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刺入维托里奥的眼底。
就在这一瞬间,维托里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看到了令他灵魂战栗的一幕——张夜那双原本黑白分明、与常人无异的眼睛,正在发生诡异恐怖的变化!眼白的部分迅速被一种非人的、纯粹的乳白色覆盖,而瞳孔则收缩、凝聚,变成了一个漆黑、深邃、毫无光泽的圆点,如同两个微型黑洞,镶嵌在惨白的眼眶中央!那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呃……啊……!”
维托里奥的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似的、意义不明的怪响,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拼命想向后缩,但椅子限制了他的行动。
张夜的嘴角,却在这时缓缓向上扯开,形成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弧度,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他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怪笑:“嘻嘻……嘻嘻嘻……”
笑声在空旷的农舍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老东西……骨头挺硬……”张夜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诡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在人间,你是第一个……逼得我……不得不露出真面目的……嘻嘻……既然你这么想尝尝……死亡的滋味……”
话音未落,更让维托里奥魂飞魄散的景象发生了!张夜的身体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骨骼爆响,他的体型如同吹气球般急剧膨胀、变形!肌肉疯狂虬结隆起,撑破了身上的衣物,皮肤颜色加深,呈现出一种灰暗粗糙的质感,如同老树的树皮。
他的头颅变大、变形,嘴巴向前突出,参差不齐的利齿刺破嘴唇裸露出来,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那双非人的白目黑瞳眼睛在变大的头颅上显得更加骇人。
短短几秒钟内,一个身高接近三米、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垒起、只能半匍匐在地才能避免撞到低矮房顶的恐怖巨兽,取代了张夜的身影,出现在了维托里奥面前!
这正是张夜记忆并变化而成的、曾在雨林中遭遇过的那个人形怪物——诺丁的形态!
那庞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那狰狞外貌散发的野蛮气息,尤其是那张开的、足以吞下人类上半身的血盆大口,以及口中滴落的、散发着腥臭的涎液,都构成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恐惧冲击!
“怪……怪物!魔鬼!撒旦!你是撒旦!!”维托里奥彻底崩溃了,他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最绝望的尖叫,裤裆瞬间湿透,刺鼻的尿骚味弥漫开来。
他拼命地蹬着被绑住的双腿,试图远离这头巨兽,椅子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但一切都是徒劳。
化身诺丁的张夜,发出更加响亮、更加欢愉(或者说,模拟出欢愉)的刺耳怪笑,他伸出巨大的、布满粗糙角质和利爪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将瘫软如泥的维托里奥从椅子上抓了起来,就像抓起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维托里奥在他手中疯狂地挣扎哭喊,但那双巨掌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诺丁将维托里奥举到自己的巨口前,那深邃的喉咙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故意放缓动作,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维托里奥的脸,留下黏糊糊、恶心的触感。然后,他张大嘴,开始将维托里奥的头颅往里面塞!
“不!不!不要!放开我!救命!!”维托里奥感受到了头部被湿热口腔包裹的恐怖触感,感受到了那锋利牙齿刮擦头皮的冰冷,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极致的恐惧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坚持。
什么黑手党的规矩,什么家族的存亡,在这一刻都比不上被活生生吞噬的恐怖!就在他的视线完全被黑暗和黏滑的肉壁占据,只剩下鼻孔还能呼吸到那绝望气息的最后一刹那,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哀嚎:
“我招!我全招!不要吃我!求求你!饶了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卡莫拉在哪里!!我什么都告诉你!!!”
声音戛然而止。
诺丁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将维托里奥从嘴里“吐”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就像丢下一件垃圾。维托里奥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干呕,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裤裆一片狼藉,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
诺丁(张夜)俯视着脚下这摊烂泥,巨大的头颅歪了歪,那双白目黑瞳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近乎嘲弄的神色。他张开大嘴,不是要吞噬,而是“呸”地一声,吐出一大团混合着腥臭唾液和些许污秽的黏液,啪嗒一声落在维托里奥身边的地面上,溅起几点污渍。然后,他庞大的身躯再次发出密集的“咔嚓”声,迅速缩小、变形,几秒后,恢复了张夜的人类模样。他依旧穿着那身衣服,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呼吸稍显急促——连续的高强度变化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
他走到门边,拉开木门,对等在外面的凯尔简单说道:“可以了,他愿意说了。”
凯尔一直在门外紧张地等待着,里面传来的维托里奥的凄厉惨叫和那非人的怪笑声让他心惊肉跳。此刻听到张夜平静的声音,他立刻闪身进来。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看到瘫在地上、精神恍惚、下身湿透的维托里奥,以及旁边那滩令人作呕的黏液。
凯尔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巨震。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景象足以说明,张夜动用了他无法想象、也绝不希望亲身经历的手段。他对这位搭档的敬畏之心,瞬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
张夜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维托里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吧,维托里奥。关于萨尔瓦多·卢西亚诺,你知道的一切。他的位置,他的习惯,他的安保……每一个细节。如果你再有任何隐瞒……”他没有说完,但冰冷的语气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其实,他此刻内心非常恶心——这死老头好像尿在他嘴里了。
维托里奥如同惊弓之鸟,听到张夜的声音就猛地一哆嗦。他抬起浑浊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恢复人形的“魔鬼”,再也没有丝毫抵抗的勇气。他像倒豆子一般,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再次被拖入那恐怖的巨口之中。
“我说、我说……阁下……萨尔瓦多……他……他很少在那不勒斯市区……他主要在……在阿马尔菲海岸……靠近波西塔诺……的一个私人别墅……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盘山路上去……戒备森严……有重火力……”
“他身边……常年有八个最顶尖的保镖……分两班倒……都是从……从叙利亚和伊拉克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心狠手辣……”
“他每周只有周三下午……会离开别墅……去附近一个,一个只对少数人开放的高尔夫俱乐部……路线不固定……但……但俱乐部是固定的……”
“他疑心很重……别墅里的食物和水,都是专人从特定渠道运送……外人根本没法下毒。”
“还有……他好像总和一个……一个来自北美的商人接触……谈的具体细节我不知道……”
维托里奥断断续续,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萨尔瓦多·卢西亚诺的行踪、习惯、安保力量、可能的人际往来,甚至一些传闻和猜测,都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有些信息看似琐碎,但组合起来,却勾勒出了目标一个相对清晰的画像和活动规律。
张夜和凯尔静静地听着,偶尔插话追问一两个关键细节。随着情报的不断充实,一个针对这位盘踞那不勒斯阴影中的大毒枭的刺杀计划,开始在他们心中逐渐清晰起来。猎物,终于露出了它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