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城,揽月居。
往日清冷的居所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紧绷的气氛。
顾宴被安置在沈若卧榻之旁,由影老和盟内最好的医修轮流看护。
他依旧昏迷不醒,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如游丝,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多处受损,更有一股混乱的空间之力在他体内肆虐,阻碍着伤势的恢复。
那枚幻冥晶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中,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沈若坐在榻边,握着顾宴冰凉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看着他消瘦憔悴、胡茬丛生的脸庞,看着他眉宇间即使昏迷也未曾散去的疲惫与痛楚,心如刀割。
这近两年来,他在那破碎的秘境中,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与挣扎。
“阿宴……”她低声唤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手背上,汲取着那微弱的真实感。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
珩儿似乎也感应到父亲归来与不寻常的气氛,不哭不闹,被乳母抱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榻上的顾宴。
“夫人,盟主体内空间之力极为棘手,强行驱除恐伤及本源,需以温和灵力徐徐图之,辅以定魂安神丹稳定神魂,或需数月方能苏醒。”医修小心翼翼地向沈若汇报。
沈若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顾宴脸上:“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
“是。”
安置好顾宴,沈若才将目光转向偏殿。
陆魁被安置在那里,伤势比顾宴更重。
他强行引爆破空梭和自身灵力冲击空间封印,内腑尽碎,金丹黯淡布满裂痕,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能吊着一口气被送回来已是奇迹。
沈若走到偏殿,看着榻上气息奄奄、面无血色的陆魁,眼神复杂。
是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带回了顾宴的消息,也是他,以近乎自毁的方式为顾宴撕开了一条生路。
她沉默地取出一个玉瓶,里面是她动用璇玑灵力,辅以数种听云阁搜罗来的救命圣药,亲手炼制的续命还灵丹,其价值不亚于又一块极品灵石。
她亲自将丹药喂入陆魁口中,又以精纯的璇玑灵力助其化开药力,护住他濒临破碎的金丹和心脉。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陆魁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低声道:“你也……要活下来。”
昏迷中的陆魁,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沈若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揽月居。
她一边处理必要的盟务,一边亲自照料昏迷的顾宴,以自身温和的璇玑灵力为他梳理紊乱的经脉,温养他受损的神魂。
夜晚,她便会抱着珩儿,坐在顾宴榻前,轻声说着话,说着他离开后发生的一切,说着珩儿的成长,说着……她对未来的期盼。
幻影盟上下得知盟主被寻回,虽重伤昏迷,但士气依旧为之一振。
盟主归来,便有了主心骨。
影老等人更是全力辅佐沈若,稳定内部,对外则宣称盟主闭关疗伤,封锁了其真实状况的消息。
而听云阁,在失去了陆魁的直接指挥后,依旧按照他之前设定的方向和沈若通过特殊渠道下达的指令,如同精密的仪器般继续运转,监控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一个月后,在沈若不惜代价的救治和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下,陆魁率先苏醒了过来。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守在旁边的听云阁属下按住。
“小姐……盟主……”他声音嘶哑干涩,几乎发不出声。
“盟主已无性命之忧,尚在昏迷。你做得很好,安心养伤。”沈若得到消息过来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陆魁闻言,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再次陷入昏睡,但这一次,是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安心。
又过了半月,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沈若正握着顾宴的手,低声为他念着一卷宁神的心法,突然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猛地停住,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顾宴的脸。
只见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因身体的痛楚而蹙起,然后,那双紧闭了数月之久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的迷茫过后,他的目光逐渐聚焦,落在了床边那张刻入他灵魂深处的容颜上。
“若……儿……”他张了张嘴,发出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沈若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用力握紧他的手,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他的额间,声音哽咽:“是我……阿宴,你回来了……你终于醒了……”
顾宴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感受着她温热的触碰,涣散的眼神一点点凝聚起光彩,反手用尽力气,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尽在这无声的相望与交握之中。
站在稍远处阴影里的陆魁,他已能勉强下地,看着这一幕,默默垂下了眼眸,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这重逢的时刻,留给了他们。
顾宴的苏醒,如同给历经磨难、坚韧前行的幻影盟,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
风雨飘摇的船只,终于迎回了它的船长。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内部的隐患,外部的强敌,以及中州林家那挥之不去的阴影,都等待着这对历经生死的道侣去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