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揽月居,为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顾宴倚靠在床头,身上盖着沈若亲手缝制的墨色锦被,衣襟微敞,露出仍显苍白的胸膛。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看似平静,实则脑海中不断闪回那片破碎秘境中的记忆碎片,黑暗、崩塌、陆魁染血的身影,以及那枚几乎耗尽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幻冥晶。
房门被轻轻推开,影老带着几名盟内执事低声禀报事务,却在看到顾宴清醒的目光后,纷纷噤声,恭敬地行礼退至一旁。
“盟主,您终于醒了。”影老声音沙哑,眼中隐有泪光。
顾宴微微颔首,嗓音仍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回盟主,已两月有余。”影老低声道,“多亏夫人以璇玑灵力日夜温养,又得陆魁拼死带回消息,我们才能找到您。”
顾宴目光一凝,终于转向门口,那里,一道削瘦却挺直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陆魁。
他比顾宴记忆中更加消瘦,颧骨微凸,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此刻收敛得近乎谦卑。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袍,腰间配剑依旧,却不见往日的锋芒毕露。
听到顾宴的视线投来,他微微抬头,而后抱拳行礼,嗓音低沉而平稳:
“属下陆魁,拜见盟主。”
顾宴静静打量着他,目光深邃如渊,似要看穿他每一寸伪装。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嗓音低沉而平静:
“陆魁,你可知,我醒来后,最想见的人不是影老,也不是若儿……而是你。”
陆魁身体一僵,抬眸看向床榻上的顾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掩去。
“盟主言重了。”他嗓音微哑,低头道,“属下不过是……尽了本分。”
“尽了本分?”顾宴轻轻重复,似笑非笑,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你引爆破空梭,引爆自身灵力,硬生生在空间乱流中撕开一道口子,将我和幻冥晶送出来,自己却险些魂飞魄散。这,就是你所谓的本分?”
陆魁喉结滚动,依旧沉默。
顾宴目光微沉,缓缓坐直身体,指尖轻轻摩挲着床沿,似在思索,又似在压抑某种情绪。
良久,他才再度开口,语气低缓,却字字清晰:
“陆魁,我欠你一条命。”
此言一出,不仅陆魁身子一震,连影老和周围侍立的执事也都面露惊色。
盟主向来沉稳内敛,鲜少表露如此直白的情感。
陆魁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压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艰涩:“盟主言重了……属下从未想过要盟主回报什么。”
顾宴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透着几分深思:“你不说,不代表我不想。”
说完,他挥手让他暂退,跟影老交代盟内事务。
顾宴的苏醒,让笼罩在赤岩城上空的阴霾驱散了大半。
虽然他伤势依旧沉重,需要长时间调养才能恢复修为,但清醒的神智和逐渐稳定的气息,足以稳定人心。
他开始在沈若的搀扶下,缓慢处理一些核心盟务,重新熟悉离开数月后盟内外的变化。
揽月居内,灯火常明。
夜晚,顾宴靠坐在软榻上,听着沈若以平静的语调,将她如何稳住局势、击退幽冥宗、与林汝州周旋、乃至听云阁的存在沈若选择性地告知了部分,隐去了极品灵石和她自身核心秘密等事,娓娓道来。
他握着沈若的手,听着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看着她清瘦却更加坚毅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愧疚与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若儿,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已然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强者。
“辛苦你了,若儿。”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沈若轻轻摇头,将脸颊贴在他温热了许多的手掌上:“只要你回来,一切便都值得。”
当听到林汝州不仅带走了宸儿,还试图以贺礼之名行控制之实时,顾宴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意,周身气息都因情绪波动而微微紊乱。
沈若连忙渡过去一丝温和的灵力,安抚道:“莫急,宸儿我们一定会夺回来。眼下你需安心养伤,林家势大,需从长计议。”
顾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点了点头。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态,贸然行动只会拖累沈若和整个幻影盟。
“……陆魁……”顾宴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沈若,“此人,力量如此隐秘而强大,恐非易于掌控之辈。”
沈若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他于我,有必须忠诚的理由。听云阁是暗处的刀,用的好,可斩敌于无形。至于掌控……”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然,“我自有分寸。”
顾宴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掌控力,心中微动,不再多问。
他相信沈若的判断,也明白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有些力量,确实见不得光。
就在这时,影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外,躬身禀报:“盟主,夫人,刚收到密报,林家……派人送来请柬。”
沈若与顾宴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冷意。
这个时候送来请柬,绝无好事。
影老将一枚鎏金镶玉、散发着林家特有灵压的请柬呈上。顾宴接过,神识扫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汝州……要为他儿子林宸举办开灵大典,广邀各方,特请我幻影盟……观礼。”顾宴的声音冰冷,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开灵大典,是修真世家为年幼子弟检测灵根资质、决定未来修行方向的重要仪式。
林汝州此举,无疑是要将宸儿彻底绑在林家的战车上,向全天下宣告林宸是林家未来的继承人之一,更是对沈若和顾宴最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沈若拿过请柬,看着上面林宸二字,指尖微微颤抖,但面色却异常平静,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滔天巨浪。
“他这是要断了我与宸儿的最后一丝念想,更要借此机会,试探你我,震慑北荒。”沈若的声音冷得像冰。
顾宴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沈若连忙为他顺气。
“我去。”顾宴缓过气,斩钉截铁道,“我倒要看看,他林汝州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行!”沈若立刻反对,“你伤势未愈,此去中州,无异于羊入虎口!林汝州正愁没有机会对你下手!”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如此挑衅?把宸儿当做工具?”顾宴情绪激动。
沈若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宴,相信我,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安心留在赤岩城养伤,稳住大局。林家……我会去。”
“若儿!”顾宴不赞同地看着她。
沈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宴先是震惊,随即眉头紧锁,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和深深的担忧。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答应我,万事小心,若有危险,立刻撤回,不可逞强。”
“我答应你。”沈若郑重点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中州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林汝州想用这种方式逼她现身,那她便去!
正好,她也该去亲眼看看,她的宸儿,被教导成了什么模样!
也该让林汝州知道,如今的沈若,早已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弱女子!
一场围绕着开灵大典的无声较量,即将在中州林家拉开序幕。
而沈若,将独自踏入这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