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的反对被沈若坚决的态度和那份隐秘的计划压下。
他深知沈若的性子,一旦决定,便难以更改,更何况此事关乎宸儿。
他只能将无尽的担忧压在心底,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修为,同时暗中调动幻影盟最核心的力量,随时准备接应。
揽月居内,沈若开始为前往林家做准备。
她并未大张旗鼓,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
首先便是听云阁。
陆魁的伤势在沈若不计成本的丹药和灵力滋养下,已恢复了大半,虽实力未复巅峰,但已能重新执掌听云阁。
“小姐,此行太过危险!”陆魁得知沈若要独赴林家,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近乎失态的焦急。
“林家乃龙潭虎穴,林汝州居心叵测,属下恳请随行护卫!”
沈若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急切,心中微动,但语气依旧冷静:“你伤势未愈,目标太大,随行反而不便。听云阁需要你坐镇,我要你在我离开期间,动用一切力量,做好三件事。”
“小姐请吩咐!”陆魁单膝跪地,神色肃穆。
“第一,将我们在林家的所有暗线激活,我要知道大典前后林家的一切动向,尤其是林汝州的安排和宸儿身边的所有人。”
“第二,挑选一批绝对忠诚、擅长隐匿与突击的死士,分批潜入中州,在林家外围建立接应点。若事有变故,我需要一条能迅速撤离的退路。”
“第三,”沈若目光锐利,“盯紧幽冥宗和北荒所有可能与林家勾结的势力,若有异动,不惜代价,将其扼杀!”
“属下领命!”陆魁沉声应道,眼中是誓死完成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沈若的决定,只能竭尽全力,为她扫清后顾之忧,铺平道路。
沈若又秘密召见了影老,将部分盟内防御和顾宴的安危托付于他。
影老看着眼前气质愈发深沉内敛的夫人,郑重承诺:“夫人放心,老奴必以性命护得盟主与赤岩城周全。”
安排好这一切,沈若才开始准备明面上的行程。
她以幻影盟主夫人的身份,正式回复了林家的请柬,表示将如期前往观礼。
此举在北荒引起不小震动,众人皆猜测这位夫人意欲何为。
临行前夜,沈若将熟睡的珩儿小心地抱到顾宴身边。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离别,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顾宴的衣襟。
沈若俯身,在顾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又亲了亲珩儿的额头,低声道:“等我回来。”
顾宴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和孩子,等你。”
月色下,沈若一袭水云流光裙,日月云光轮在她腕间,闪耀着冷然的光芒。
她并未携带过多随从,只带了四名由影老亲自挑选、实力不俗且绝对忠诚的女卫,登上了前往中州的飞舟。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却挺拔,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女将军。
飞舟启动,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顾宴站在城楼上,久久凝望,直到那光芒彻底不见。
他转身,对身后的心腹长老冷然道:“传令下去,我幻影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在外据点提高警惕,边境巡逻力量加倍。”
他不能随她同赴险境,便要为她守住这最后的退路,让她无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听云阁这部庞大的隐秘机器,在陆魁的操控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无数道指令发出,潜伏在林家内部的暗子被逐一唤醒,一张无形的大网,随着沈若的飞舟,悄然罩向了中州林家。
飞舟穿梭于云层之中,沈若静坐于舱室内,闭目调息。
她体内璇玑灵力缓缓流转,日月云光轮在识海中沉浮,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辉。
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绝非仅仅是一场观礼,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乎尊严,关乎骨肉,更关乎生死。
林汝州,我来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你摆布。
林家,坐落在中州天元城灵气最为充沛的龙脉支系之上,殿宇连绵,气势恢宏,远比北荒的赤岩城更加奢华磅礴。
飞舟降落在外围的迎客坪,早有林家的管事带着仆从等候,礼节周全,却透着一股疏离与隐隐的审视。
沈若面色平静,在女卫的簇拥下走下飞舟,目光淡然地扫过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她被引至一处名为流云苑的客院安置,环境清幽,陈设华美,但无形的监视阵法如同蛛网般密布四周。
开灵大典定在三日后。
这三日里,沈若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礼节性拜访几位林家地位尊崇的长老外,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
她表现得如同一位前来观礼的普通宾客,只是偶尔望向林家核心区域惊蛰楼,那是林汝州与嫡系子弟居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
林汝州并未立刻见她,仿佛有意晾着她,让她感受林家的威势与她自身的渺小。
然而,沈若的平静之下,听云阁的暗流却在疯狂涌动。
陆魁传来的消息不断汇总到她手中:林汝州加强了对惊蛰楼的守卫,尤其是宸儿身边,大典流程、宾客名单、甚至部分阵法节点图,都已被听云阁的暗线悄然送出。
就在大典前一夜,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悄然降临。
一位负责给流云苑送灵果点心的侍女,在放下食盒时,指尖极快地在盒底某处敲击了三下,一个微不可查的、属于听云阁的暗号。
沈若心中一动,屏退左右,独自打开食盒。
在夹层之中,她发现了一枚薄如蝉翼的玉片和一张简单的地图。
玉片上是陆魁的传讯,告知她今夜子时,惊蛰楼西侧废弃的观星台,有一处因年久失修而阵法薄弱的角落,或可一试,但风险极大。
地图则标明了路线和那处薄弱点。
沈若握紧玉片,眼神闪烁。
这是极其冒险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太想见宸儿一面,哪怕只是确认他安好。
子时将至,夜色如墨。
沈若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流云苑的监视,按照地图指引,向着观星台潜行。
她将璇玑灵力运转到极致,身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对阵法波动的敏锐感知让她总能提前避开巡逻的守卫和激活的禁制。
终于,她来到了那处废弃的观星台。
台体斑驳,杂草丛生,果然如情报所言,西侧角落的防护阵法光芒黯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冒险尝试穿过,却猛地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观星台另一侧传来!
沈若心中一惊,立刻隐匿身形,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敏捷地从台后绕出,警惕地四下张望。
月光洒落,照亮了那张带着稚气却已初现俊朗轮廓的小脸,不是宸儿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宸儿似乎也在寻找什么,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
当他看到沈若藏身的那片阴影时,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迅速压下,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踱步过来,仿佛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闲逛。
他走到距离沈若藏身之处不远的一块断碑前,背对着可能的监视方向,用极低极低、几乎如同蚊蚋般的声音快速说道:
“娘亲……是你吗?别出来,听我说。”
沈若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宸儿的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急切:“我是故意讨好他的。他教我恨你,恨顾爹爹,我都假装听进去了。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他想做什么,才能……保护自己,等娘亲来接我。”
沈若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的宸儿……她的宸儿没有忘记她!
他一直在伪装,在隐忍!
“他给我用了很多药,想改变我的心性,但我偷偷把大部分都吐掉了。族学里有人欺负我,我就用他教我的狠辣手段打回去,这样他才会觉得我有用,不会轻易放弃我。”宸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娘亲,你别信他说的任何关于我的话,都是假的!我心里一直记得娘亲,记得赤岩城……”
他快速地说着,将自己在林家的处境、林汝州对他的教导、以及他暗中观察到的一些林家动向,尽可能简洁地告知沈若。
“大典明天就要开始了,他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彻底断绝和过去的联系。娘亲,你明天……一定要小心。”宸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
宸儿身体一僵,立刻停止了说话,装作系鞋带,然后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朝着惊蛰楼的方向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出来散了个步。
沈若隐藏在阴影中,看着儿子瘦小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痛如绞,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力量。
她的宸儿,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坚强和聪慧!
她悄无声息地按原路返回流云苑,心中已有了决断。
明日的大典,不再是林汝州一个人的舞台。
她要去,不仅要亲眼见证,更要让林汝州知道,他的算计,早已被一个孩子看穿!她的宸儿,从未真正属于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