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如血残阳,渐渐沉入远山里。
清晏城的轮廓在渐暗的天色中愈发显得凝重,青灰色的城墙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裴珏拢了拢身上的青衫,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闪身而入。
他这身书生打扮恰到好处——一袭朴素的青布长衫,腰间悬着个半旧的锦囊,衬得他愈发清瘦儒雅。
只是那双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与书生身份不符的锐利光芒。
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匆匆而过的身影也都低着头。
近几日,清晏城风声鹤唳,各家客栈为了避祸,早早便闭门谢客。
裴珏摸了摸空瘪的腹部,落星瀑布的能量脉冲确实神奇,不仅让他重返青春,更让他半月不知饥饿为何物。
但这一路从郊外疾行而来,到底还是耗尽了体内积蓄的能量。
“这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东街尽头,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照亮了“如归客栈”四个斑驳的大字。
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却在打量裴珏时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住店,饭菜送到房里。”
裴珏压低声音,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监测仪,“敢问小哥,这京城近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二脸色一变,突然朝街角努了努嘴。
裴珏余光瞥见几个黑影一闪而过,其中一人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立即隐入暗处。
那眼神如毒蛇般阴冷,让裴珏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他回过头来,看来他一进城门就被人盯上了!
“公子楼上请。”
小二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
裴珏会意,跟着上了二楼。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弦上。
厢房里,裴珏站在窗前,看着夜色如墨汁般浸染整个城池。
零星的灯笼在黑暗中挣扎,像极了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腕间的监测仪突然亮起微光,柏亿的声音清晰传来:“老裴,识别到可疑能量,你自己注意安全!”
“可疑能量?”
裴珏皱眉,指尖在监测仪上轻点。
全息投影立即展开,显示出数个红色光点正在城北聚集。
“和落星瀑布的能量脉冲相似,但更具攻击性。”
柏亿的声音透着紧张,“这些能量源正在包围穆府,你现在过去太危险了。”
裴珏望着窗外。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穆楚楚和幼帝失踪的谜团,就像一张无形的网,而他现在就站在网中央。
“我必须去。”
他轻声道,手指抚过腰间暗藏的微型纳米手枪。
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他多了一丝安全感。
裴珏迅速换上夜行衣,推开窗户,纵身跃入浓稠的夜色之中。
夜风呼啸,卷着早春的凉意掠过他的面颊,他深吸一口气,启动了腕间的纳米翼装。
刹那间,轻薄如蝉翼的金属羽翼自他背后展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他如夜枭般掠过清晏城的上空,俯瞰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灯火。
穆府位于城北,距离客栈尚有一段距离,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便已悬停在穆家宅院的上空。
还未等他降落,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波骤然袭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他硬生生阻隔在半空。
腕间的监测仪疯狂闪烁,刺眼的红光不断跳动。
“怎么回事?”
他咬牙稳住身形,那眼镜调为扫描模式,透过纳米防护眼镜向下望去——只见穆府中央,一团刺目的白光正在剧烈翻涌,犹如一颗被囚禁的星辰,不断向外释放着狂暴的能量。
“好霸道的能量!”
他低声惊叹,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微型纳米手枪。
这把手枪经过特殊改造,能够发射能量干扰弹,专门用于破坏异常能量场。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瞄准,扣动扳机——
“砰!”
随着一声轻响,纳米能量子弹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能量中心。
刹那间,两股力量轰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整片夜空被照得如同白昼。
裴珏下意识闭眼,仍被那光芒灼得眼前发黑。
待他再次睁眼时,四周已重归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他再次调整防护眼镜的扫描模式,向下望去——这一看,却让他浑身一颤,险些从高空跌落!
穆府消失了!
原本恢弘的宅院,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院墙,内部的房屋、庭院、假山……
一切建筑竟如同被凭空抹去,连一丝残骸都未留下。
地面平整如初,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任何建筑,只有那诡异的能量余波仍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这怎么可能……”
裴珏心中骇然,正欲降落探查,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铁靴声——是影卫!
他望向旁边的巷子里,果然,巷子里迅速涌出一队身着玄甲的影卫,为首的正是鹿则毅。
这几日,他都在暗中监视穆承宇和晏灵均,方才见穆府上空突现异光,立刻带人赶来查看。
“开门!”
鹿则毅厉声喝道。
影卫们推开穆家大门,随即纷纷愣在原地——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毛骨悚然。
偌大的府邸,竟在一瞬间化为虚无,连一片瓦砾都未留下。
“中相大人,这……”
一名影卫声音发颤,“房屋……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鹿则毅面色阴沉,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冷声道:“立刻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外传!”
鹿府东厢房。
鞠星婵正坐在鹿鸣齐的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药。
自那日昏迷醒来后,鹿鸣齐便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对外界毫无反应,宛如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鸣齐哥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鞠星婵轻声问道,指尖微微颤抖。
鹿鸣齐只是木然地望着前方,窗外,夜风呜咽,卷起几片落花掠过屋檐。
烛火摇曳,映得星婵姣好的面容忽明忽暗。
她指尖微颤,捏着药碗的指节紧紧扣住碗沿,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焦躁与不甘。
他明明答应过的,花朝宴一结束,他便要择吉日迎她过门。
可如今,他却像个活死人一般,不言不语,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她确实给他下了迷药,但那药性温和,绝不该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上官太医说他是中了毒,可这毒……又是谁下的?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父亲曾提起的“假皇子”,心头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难道是他?
那个本该是鹿家长子的人……
若真是因为他,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的母妃恨鹿家,恨姨母,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鞠星婵越想越心惊,脸色愈发阴沉,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小姐,老爷唤您回去。”
画绸和河珠提着灯笼站在厢房门口,昏黄的光晕映在她们低垂的眉眼上。
鞠星婵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俯身凑近鹿鸣齐,柔声道:“鸣齐哥哥,星婵先回西苑了,明日再来看你。”
她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姜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在与鞠星婵擦肩而过时,刻意用肩膀狠狠一撞——
“啊!”
鞠星婵猝不及防,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角,疼得她眼眶一热。
姜氏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语气刻薄:“到底是乡下来的粗笨丫头,深更半夜还赖在男子房中,真是不知廉耻!也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
鞠星婵咬紧下唇,强忍着怒意,强压住自己要挥出的巴掌。
她抬眸看向姜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廊下,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的背影格外单薄。
鞠星婵踏出院门,夜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她鬓边一缕碎发。
她脚步微顿,胸中翻涌的怒意如岩浆般灼烧着她的理智。
凭什么?
她堂堂鞠家嫡女,竟被一个粗鄙妇人如此羞辱!
指尖微微发颤,一股阴冷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蓄势待发。
她缓缓回眸,目光如刀,直刺向那扇仍透着灯火的雕花窗棂。
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
她骤然抬手,一道妖异的幽绿色灵力自指尖迸射而出,无声无息地钻入窗缝。
灵力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啊!”
厢房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鞠星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烁着病态的愉悦。
她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灵力回馈的震颤——那是生命消逝的波动。
“什么身份?也配与我斗?”
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啊!”
还未等她转身离去,厢房内突然又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声音不似姜氏那般痛苦,反而充满了惊恐。
鞠星婵浑身一僵,只见房门被猛地撞开,鹿鸣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月光下,他面色惨白,双目圆睁,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活像见了鬼一般。
他的衣袍凌乱,发髻散开,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