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目标是格物院的水力核心,还有……粮仓。”
阴暗的地牢深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墨影麾下最擅攻心的审讯专家“影刑”,用沾湿的布巾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声音平静地向赵政和萧何汇报。他面前,一名被特殊手法制住、防止其自尽的死士俘虏瘫在刑架上,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显然精神已濒临崩溃。
“接应点,西城‘陈氏’皮货行后院水井。联络暗号……‘风雨如晦’。”影刑继续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城内接应者,代号‘鹞子’,左眉角有颗黑痣,常混迹于西市码头,表面身份是力夫头目。”
萧何快速记录着,眼神锐利:“指挥层级?陈平是否直接插手?”
“是…是陈先生…亲自交代…务必制造混乱,最好…能引起大火…”俘虏断断续续地供述,声音充满了恐惧,“他说…东海根基…在于格物与粮储…毁此二者…如断其手足…”
赵政负手而立,听着这些供词,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陈平,果然毒辣,直指东海命脉。
“后续计划?汉中还有什么动作?”影刑追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不…不知道…陈先生行事…从不多言…只让我们…完成此任务…”俘虏艰难地摇头。
就在这时,另一名墨影成员快步进来,低声对影刑耳语几句。影刑眉头微皱,转向赵政:“主公,刚截获城内‘鹞子’试图向外传递的消息,用的是密文,正在破译。内容似乎与…楚军动向有关。”
赵政眼神一凝:“看来,我们这位‘鹞子’,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多。立刻监控‘陈氏’皮货行和西市码头,按图索骥,抓!”
命令下达,东海城这台高效的机器再次开动。西城戒严依旧,便衣的墨影暗探如同幽灵般布控在目标地点周围。
几乎在审讯取得突破的同时,萧何亲自拟定的给项羽的信函和“礼物”,由一队精干信使护送,快马加鞭送往彭城。信中极尽感谢之词,将项羽和雷骑的威猛渲染得淋漓尽致,同时附上了经过筛选但足够致命的俘虏口供副本、几件带有汉中标记的武器,以及那名死士头领被石灰处理过的首级。
“汉王刘邦,背信弃义,屡派死士,坏我商路,袭我城邦,其行卑劣,人神共愤。幸赖项王神武,雷骑天降,尽歼宵小,护我东海安宁。此等恩义,东海上下,铭感五内。今呈上铁证,望项王明察。东海愿永附项王骥尾,共讨此无信无义之徒,以正天下视听!”
这封信,既是感谢,也是递过去的一把刀,一把可以让项羽名正言顺对刘邦口诛笔伐、甚至进一步施压的刀。
彭城,霸王宫邸。
项羽看着木盒中那颗狰狞的首级,又扫过那些口供和物证,虎目中怒火翻腾。他重重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跳:“好个刘邦!果然是他!竟真敢行此鼠辈之举!赵政倒是识相,知道把证据给某家送来!”
范增在一旁缓缓道:“大王,赵政此举,一是真心感谢,二也是借刀杀人,欲使我西楚与汉中彻底对立。”
项羽冷哼一声:“某家岂不知他心思?但刘邦这厮,着实可恨!暗杀盟友,劫掠商路,视某家如无物!这口气,某家咽不下!”他看向范增,“亚父,你以为该如何?”
范增沉吟道:“赵政既递了刀,我们不妨接下。可令龙且将军在边境陈兵,做出威慑姿态,同时发文天下,痛斥刘邦卑劣行径。如此,既全了盟友之义,扬了我西楚威名,也可让刘邦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对东海及商路下手。至于赵政……且看他日后如何‘报答’大王今日之恩。”
项羽大手一挥:“就依亚父!告诉龙且,给老子把阵势摆足!再拟一道檄文,骂得狠点!让天下人都知道,得罪我项羽的下场!”
东海城内,抓捕行动悄然展开。
“陈氏”皮货行被暗中围得水泄不通,后院水井也被严密监控。而在西市码头,墨影根据“左眉角黑痣”的特征,很快锁定了目标——“鹞子”正在指挥几个力夫装卸货物,神态看似如常,但眼神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就在墨影准备动手擒拿时,异变突生!
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靠岸,船上跳下几名精悍的汉子,径直走向“鹞子”,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鹞子”脸色微变,点了点头,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那几人就要往船上走!
他们要跑!
“动手!”负责现场指挥的墨影头目当机立断。
埋伏在四周的暗探瞬间暴起,扑向“鹞子”和那几名接应的汉子。码头顿时一片大乱,力夫惊呼四散,刀光剑影骤然闪现。
那几名接应汉子身手不俗,拼死抵抗,试图掩护“鹞子”登船。“鹞子”也极其滑溜,利用混乱的人群和货物作为掩护,向船边猛冲。
眼看“鹞子”就要跳上甲板,一支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侧面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小腿!
“鹞子”惨嚎一声,扑倒在地。动手的,是潜伏在附近货堆顶上的墨影弩手。
剩余的接应汉子见势不妙,纷纷咬毒自尽,或是被乱刀砍死。战斗迅速平息,“鹞子”被生擒活捉,腿上还插着那支弩箭。
经过对“鹞子”的紧急审讯和对其身上搜出的密文破解,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浮出水面:陈平确实在策划离间项赵关系,散布“赵政欲借项羽之力称霸,事后必反噬西楚”的谣言,并且,汉中可能正在秘密调动兵力,目标不明,但极有可能针对东海或与西楚接壤的薄弱地带。
消息传到赵政那里,他沉默了片刻,对萧何道:“看来,刘邦和陈平,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舆论反击,可以开始了。重点突出刘邦囚禁亲子、毁弃良种、不顾民生、专行暗杀。”
“那盈公子……”萧何欲言又止。
赵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微风中摇曳的、来自望仙城的“火种”植株,沉声道:“营救风险太大,暂不可行。但我们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汉中王宫里,关着一个心向‘沃土’的孩子。这本身,就是对刘邦最大的讽刺和打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深远的意味:
“种子,不一定非要移栽到我们这里才能活。”
“有时候,让它留在那片冰冷的磨盘下,顽强地露出一点绿意……”
“反而能提醒所有人,春天,终究是挡不住的。”
汉中,囚室。
刘盈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弱天光,呆呆地看着掌心那块干硬的泥土。外面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经是三更天了。
突然,囚室那扇厚重的小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叩、叩”两声。
刘盈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收紧。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窗外,一个压得极低、如同蚊蚋的声音隐约飘了进来:
“……沃土……未干……待东风……”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盈愣住了,他猛地扑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月色清冷,树影婆娑,哪里还有人影?
是幻听吗?他紧紧攥住那块泥土,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
“沃土未干……待东风……”他喃喃重复着这没头没尾的几个字,迷茫的眼中,渐渐亮起了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芒。
他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代表着什么。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所坚守的东西,也并非毫无意义。
他将那块泥土更紧地贴在心口,蜷缩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微弱的弧度。
窗外,夜色正浓。
囚室内,一颗种子,在无人可见的角落,正悄然积蓄着破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