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偷偷烧粮种!”
老农李翁连滚带爬地冲进庐江新政示范村的临时衙署,裤腿上还沾着泥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几根被烧得焦黑的玉米秆。这个曾因举报豪强获得额外粮种的老人,此刻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就在北坡林子后面!王家的余孽……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就在夜里糟蹋粮食!”
正在村里督导春耕的萧何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盏被衣袖带翻,深色的茶汤洇湿了刚统计好的田亩册。他接过那几根焦黑的秸秆,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这不仅是几株作物,更是东海新政在楚地扎根的象征。
“带路。”萧何的声音冷得像冰。
与此同时,东海城羁押院内。
项羽正对着石桌上那卷始终未翻开的《新政纲要》出神,院外忽然传来孩童清脆的诵读声:“……垦荒三年不征赋,灾年开仓贷种粮……”
他布满厚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帛书边缘。这些天,他透过高墙陆续听到的消息——减赋、分地、惩豪强——像针一样刺着他。当年他纵马踏平千军,却从未让治下百姓能如此诵读律法。
“觉得可笑吗?”赵政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他今日未着官服,只披着件素色深衣,“你当年要八千子弟过江称霸,如今这些孩子背的条例,能让八万农户安心春耕。”
项羽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忽然抓起那卷《新政纲要》狠狠摔在石桌上:“休要惺惺作态!你与我何异?不过换种方式夺天下!”
“夺天下?”赵政轻笑一声,拾起散开的帛书仔细抚平,“你看,这上面写的可是‘贷种粮’——借了要还的。”他忽然将书卷推到项羽眼前,“霸王不妨看看,第十七条写的什么?”
项羽下意识瞥去,赫然见到“军功授田可世袭”的字样。他瞳孔骤缩,想起那些被韩信整编的旧部最近传来的家书——竟有人已在关心自家水渠修缮!
“你……”项羽喉结滚动。
“我在种地。”赵政截断他的话,目光如古井深潭,“把人心当土壤,把律法当犁铧。至于能不能长出粮食……”他转身望向庐江方向,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见了那缕黑烟,“就要看地里的稗草,清得干不干净。”
北坡林间的空地上,五六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掩埋烧焦的粮种。突然林鸟惊飞,韩信玄甲黑袍的身影从树后转出,身后亲兵无声散开形成合围。
“王家的佃户?”韩信目光扫过他们磨出老茧的虎口,“可惜了这手箭术。”
为首汉子梗着脖子:“横竖都是死!这些妖种根本长不出粮食!”
“谁告诉你们的?”韩信突然逼近,刀鞘挑起对方衣领里露出的半块楚军腰牌,“钟离昧的旧部?他当年带着你们抢军粮时,可曾说过楚地百姓该吃什么?”
众人顿时语塞。此时萧何带着李翁匆匆赶到,老农扑到土坑前,抖着手捧起烧焦的粮种哀泣:“造孽啊!这是能活命的金疙瘩啊!”
韩信突然解下自己的水囊扔给那些叛军:“尝尝。”
众人愣怔间,已有亲兵掰开面饼分食。叛军头目颤抖着咽下面饼,突然跪地痛哭:“他们说……说东海要用妖种绝楚地的根……”
“绝根?”萧何冷笑,示意衙役抬来两筐饱满的“金黍”,“这些是准备贷给受灾户的种粮!你们烧的这批——是特意用盐水泡过的陈粮!”
仿佛为了佐证他的话,林外忽然传来喧哗。但见无数百姓举着锄头木棍涌来,带头的中年汉子高喊:“谁敢毁粮种!咱李家村和你们拼命!”他们身后,还有妇人抱着陶罐跑来:“官爷!这是咱们凑的粟米,先补上被祸害的粮种!”
三日后的庐江刑场。
王族长的侄子——这次烧粮事件的主谋被押上高台。不同于以往的血腥处决,韩信当众宣读判决:“按《东海律》损毁公粮罪,罚苦役三年,发往望仙城垦荒。”他顿了顿,看向台下骚动的人群,“凡举报损粮、私藏兵器者,赏粮三石;凡垦荒超额、护卫粮仓者,记功授田!”
人群瞬间沸腾。曾经对东海持观望态度的乡老颤巍巍问:“官爷,那……那贷种粮的条例还作数吗?”
“作数!”萧何登上高台,展开崭新的告示,“即日起成立‘护粮队’,每村推举三人,由官府配发短弩——专治各种毁粮恶徒!”
当夜,羁押院内。项羽对着满地月光突然开口:“你那第十七条……真能世袭?”
暗处的赵政缓步走出:“不止。楚地新垦的滩田,正需要熟谙水战的将士镇守。”
项羽抓起石桌上的陶碗一饮而尽,清水从他嘴角滑落似泪:“我江东子弟……盼的是封侯拜将……”
“侯位在哪儿?”赵政指向南方星空,“在南海新辟的盐场里,在通往身毒(印度)的商道上。你那些旧部——现在该叫东海巡防营了——上月截获的珊瑚,够给三百户军属盖新房。”
一阵急促脚步声打破寂静。墨影现身急报:“主公,关中密信——刘邦宣布效仿我朝推行‘劝农令’。”
项羽闻言竟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苍凉的醒悟:“他学你……他居然学你……”
赵政抚摸着院中新栽的“火种”幼苗,鲜红果实在他指尖轻颤:
“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现在……”
“该着急的,是那些还在找种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