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洛水下游,发现一具浮尸。”
凌晨的寒意尚未被日光驱散,侍从官低沉而急促的声音便在万民宫侧殿响起,惊破了黎明的寂静。烛火摇曳下,正在批阅军报的赵政(嬴政)笔尖微微一顿,一滴浓墨无声地晕染在竹简上,如同此刻在他心中扩散的阴霾。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剑,穿透了朦胧的晨光。
“说清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是…是暗察司根据周大人布控,在洛水下游十里处的芦苇荡里发现的,初步辨认,正是那三名失踪工匠之一,王五。”侍从官躬身,语速极快,“尸体已被秘密运回刑部,包拯大人和周大人已赶往现场和验尸房。”
赵政缓缓放下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与千年前那个决断生死的帝王身影重合。他走到窗边,望着东方那片正艰难撕破黑暗的鱼肚白,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清理门户?看来我们摸到的,不是小虾米。”
他倏然转身,袍袖带风:“传周亚夫、包拯!朕要亲临刑部验尸房。另外,”他目光扫过一旁捧着暖炉的侍从,“多备几个暖炉,送去刑部验尸处。天寒地冻,别让仵作们冻僵了手,漏了关键线索。”
“是!”侍从官心中一暖,陛下虽威严日重,但这份体恤下情之心,却未曾改变。
刑部验尸房(上午)
刑部深处,专设的验尸房内,炭火盆驱不散那股混合着血腥、水汽和草药味的阴冷气息。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验尸工具,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幽光。
包拯挽起袖子,亲自监督着两名经验丰富的仵作操作。他面色沉静,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周亚夫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手按在佩剑上,仿佛随时会拔剑出鞘。
赵政的到来让所有人躬身行礼,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覆盖着白布的尸身前。
“如何?”他问道,目光落在包拯脸上。
包拯示意仵作掀开白布,露出那具泡得肿胀发白,但颈部一道深紫色勒痕依旧狰狞可辨的尸体。他拿起刚刚写好的验尸格目,声音清晰而稳定:
“陛下,工匠王五,确系被人以麻绳一类物件从背后勒毙,死后抛入洛水。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及浸泡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应在昨日午夜前后。”
他顿了顿,指向尸体微微张开的嘴巴和略微突出的眼球:“死前曾有短暂挣扎,但力量悬殊,应是被人迅速制服。”
“可有其他发现?”周亚夫急切地问。
“有,而且至关重要。”包拯拿起一个银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尸体指甲缝中夹出几缕几乎难以察觉的褐色纤维,“陛下请看,此物与周大人此前在梁郡官盐车辙中发现的驼毛不同,质地更粗糙,染色工艺也迥异。经初步辨认,这更像是…西域胡商常用毛毯的纤维。”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盐车、驼毛、匈奴商路、伪造盐引、工匠浮尸、西域毛毯…一条条原本看似孤立的线索,此刻被这细微的纤维强行串联起来。
赵政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无比,前世记忆中,那些边疆将领、皇室勋贵暗中与匈奴交易铁器、盐巴,牟取暴利,最终腐蚀大秦根基的画面,再次浮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包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发现关键证据的凝重:“此外,臣等在检查其衣物时,于其内衣领口内侧,发现此物被仔细缝合隐藏。”
他双手呈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精美纹路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为掰断,仅剩的一半上,四个古朴的小篆清晰可辨——故秦盐府!
“故秦盐府…”赵政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周亚夫和包拯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前秦的幽灵,果然从未远离。
“周亚夫。”赵政的声音陡然转厉。
“臣在!”周亚夫豁然抬头,眼中燃烧着被挑衅的怒火。
“立刻调动暗察司所有能动的人手,对照存档的前秦官员名册,给朕彻底排查所有潜藏在兴洛城,特别是混入六部衙门的前秦盐府旧吏!重点查他们去年那三名工匠辞官前后,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动向!”
“臣遵旨!”周亚夫抱拳,转身便大步流星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带着肃杀之气。
赵政又看向包拯:“这块令牌,还有那些纤维,给朕彻查来源。朕要知道,是哪个西域胡商,哪条商路,哪家作坊流出的东西!”
“是,陛下!”包拯躬身领命,眼神坚定。
北境蓟门关·中军大帐(午后)
北境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项羽刚刚卸下染尘的披风,亲兵便送上了兴洛城加急送达的密函。
他快速浏览一遍,重瞳之中,光芒乍现。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边缘的兴奋。
“龙且!”他沉声喝道。
副将龙且应声而入,甲胄铿锵:“将军,有何吩咐?”
项羽将密函递给他,待龙且看完,脸上露出困惑之色时,他咧嘴一笑,拍了拍这位老兄弟的肩膀:“别愣着了。传我将令,全军严格执行盐券制度,不过…”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负责粮草账目的主官,‘不小心’漏记三车盐券的去向,对外就宣称是近期军务繁忙,账目暂时出现了些许混乱。”
龙且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将军是要…引蛇出洞?”
“没错!”项羽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北境地图前,指着几条通往匈奴腹地的商路,“陛下在兴洛城执竿垂钓,咱们在北境,就得把网撒好。让斥候营派出最精干的弟兄,换上胡商打扮,密切监视边境所有大小集市,一旦发现有人暗中大量收购或者打听那‘遗失’的盐券,给朕盯死了,看看他们最终把东西送到谁手里!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豪气的笑容:“对了,你去把我营中那坛从江东带过来的陈年佳酿找出来,埋到帅帐后面那棵老松树下。”
龙且疑惑:“将军,这是何意?”
项羽哈哈大笑,声震营帐:“这是庆功酒!等咱们和陛下里应外合,揪出这帮吃里扒外、断我将士盐路的幕后黑手,再挖出来,与全军有功将士,痛饮三百杯!”
龙且也被这豪情感染,抱拳洪声道:“末将得令!这就去安排,定叫那些宵小无所遁形!”
户部官署(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户部官署内堆积如山的卷宗染上一层暗金色。桑弘羊拿着周亚夫派人紧急送来的名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脸色铁青,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
“混账!混账!”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五个!整整五个前秦盐府的旧吏,竟然就藏在我户部!其中这个叫吴廉的,还是掌管盐引底档校对的主事!我…我真是瞎了眼!”
他胸口剧烈起伏,既是愤怒,更是深深的羞愧与自责。他一生致力于完善律法,厘清账目,为新政呕心沥血,却万万没想到,蛀虫就潜伏在自己眼皮底下,利用户部的职权,行此祸国殃民之举。
就在这时,萧何缓步走入,他显然已经知晓了一切,脸上带着同样的凝重,但眼神却更为沉稳。他将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书轻轻放在桑弘羊的案头。
“桑尚书,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查漏补缺,清理门户,才是当务之急。”萧何的声音平和,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是暗察司协同行政院档案司刚调取的,那名吴廉主事近半年的行踪记录。你看这里——”
萧何的手指指向记录中的一行:“他每隔半月到二十日,必会在休沐日前往城郊一家名为‘望乡客栈’的地方,每次停留至少两个时辰。而根据工商登记,这家‘望乡客栈’的东家,登记的名字是…郑安。”
桑弘羊皱眉:“郑安?这有何特别?”
萧何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前秦九卿之一,执掌皇室财帛、物资的少府令,便姓郑。这个郑安,正是那位郑少府的嫡次子。”
“砰!”桑弘羊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他双眼圆睁,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前朝余孽,竟敢如此猖狂!我这就带人封了那望乡客栈,将这帮逆贼一网打尽!”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桑尚书且慢!”萧何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力道不容置疑,“陛下有令,此案牵连甚广,背后恐有更大图谋。现已查明,那三名工匠失踪前,最后被目击的地点,也都在望乡客栈附近。陛下旨意,让我们先派得力人手,将客栈暗中监控起来,等待北境项羽将军那边传来消息,时机成熟,再行收网,务求一击必中,不留后患!”
桑弘羊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萧何沉稳的目光,想起赵政的运筹帷幄,缓缓坐了回去,苦涩道:“是…是我冲动了。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夜色深沉,万民宫高处。
赵政独立于栏前,俯瞰着脚下这座逐渐被灯火点亮的、属于他的新都城——兴洛城。洛水如一条墨色的玉带,蜿蜒穿过城市,那发现浮尸的下游方向,隐没在沉沉的黑暗里。
侍从官悄无声息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陛下,夜寒露重。”
赵政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北方,那是北境蓟门关的方向,也是项羽镇守的国门。
“你说,”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项羽此刻,是否已将网撒下了?”
侍从官恭敬回答:“项将军勇猛善战,且对陛下忠心耿耿,必能领会陛下意图,完美执行。”
赵政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桑弘羊今日,怕是气得不轻。”
“桑尚书一心为公,骤然发现户部被渗透,难免激愤。”
“激愤也好,总比麻木不仁强。”赵政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复杂,“他执着于律法条文,萧何善于总揽全局,周亚夫锐意进取,包拯刚正不阿,项羽勇冠三军…这些人,用好了,是开创盛世的基石。用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侍从官明白那未尽之语。前世大秦,并非没有能臣干将,却最终在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
“朕以前,总觉得权力在手,便可掌控一切。”赵政像是在对侍从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但现在朕明白了,最难掌控的,是人心。最坚固的城池,也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不过,这一次,朕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严刑峻法或许能震慑一时,但唯有制度、监督,还有…这份‘万民之国’的信念,才能真正凝聚人心,让那些鬼蜮伎俩,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一名密探无声无息地出现,呈上一封最新的密报。
赵政展开,目光快速扫过,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带着冷意的笑容。他将密报递给侍从官。
密报上只有简短的几行字:「北境饵料已散,胡商已有异动。望乡客栈地下,疑有密道,通往城西荒谷,谷内夜间常有异响,守卫森严。」
“看来,鱼闻着饵香了。”赵政负手而立,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传令给周亚夫和包拯,监控不变,继续深挖,朕要看看,这‘故秦盐府’的幽灵,到底还能牵扯出多少牛鬼蛇神!”
他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家名为“望乡”的客栈上,落在了北境风雪弥漫的边境线上。
一场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悄然酝酿。收网的时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