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几乎是一场用意志与生命硬扛过来的噩梦。
阿木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背着夜辰,搀扶着雪清瑶,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一步一个血印地跋涉。他只能凭借着一股不让自己倒下的蛮劲,以及黑岩地图上那越来越清晰的指向,机械地向前。饿了,就抓一把混合着冰碴的干粮塞入口中;渴了,便吞几口冰冷的雪水。暴风雪过后,雪原迎来了短暂的平静,但那深入骨髓的酷寒,以及随时可能从雪层下扑出的变异生物,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雪清瑶的状态比阿木更差,她连维持自身体温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再次施展寒韵光罩。大部分时间,她都处于半昏迷状态,仅靠着一丝本能,紧紧抱着怀中的苏沐雪,将最后一点微弱的玄冰气息渡过去,维持着那脆弱的“冻结”状态。
夜辰则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与濒死之间,气息微弱得如同蛛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阿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确认那一点微弱的热气还在,才能继续鼓起前进的勇气。
就在他们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天地间的景象,陡然剧变!
原本一望无际的雪白地平线,被一片突兀的、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所取代。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通体呈现出暗红与漆黑交织颜色的山脉,仿佛是被天外烈焰焚烧过后,又浸染了无尽污秽的巨兽骸骨,狰狞地匍匐在大地之上。山脉上空,并非雪原常见的蔚蓝或灰白,而是笼罩着一片永恒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漩涡云层,其中隐约有扭曲的闪电穿梭,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雷鸣。
即便相隔还有数十里,一股混杂着硫磺、焦糊、血腥以及浓郁死寂的煞气,已然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脚下的雪地都仿佛被这股煞气侵染,变成了肮脏的灰黑色。
陨星山!他们终于到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阿木本就冰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在陨星山外围,原本应该是荒无人烟的雪原上,此刻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营帐、临时工事、甚至是悬浮在半空的符文飞舟!
他看到了身穿绣着凌家云纹徽记华服、气息高傲的修士,他们占据了最靠近山脉入口、地势最佳的一片区域,营寨井然有序,隐隐有强大的阵法光芒流转。
他看到了更多笼罩在黑袍中、周身死气缭绕的幽冥道弟子,如同幽灵般在特定的区域内巡逻、布防,他们所在的地方,连积雪都化为了漆黑的泥沼,散发着腐蚀性的气息。
他还看到了大量霜狼部落的战士,他们骑着巨大的座狼,负责外围的警戒和巡逻,显然已经完全投靠了凌家与幽冥道,成为了他们的爪牙。
除了这三方主力,在更外围一些的区域,还零散地分布着一些其他势力的旗帜和营地。有的旗帜上绣着交叉的战斧(疑似战神殿?但并非主力),有的则是一些北寒雪原本地中小宗门的标记,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来历、气息彪悍的散修团体。他们似乎是在观望,既畏惧于凌家和幽冥道的威势,又不甘心完全放弃可能存在的机缘,或者……是在等待某种变数。
所有这些势力,如同群狼环伺,将陨星山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让人灵魂战栗的,是陨星山本身的变化!
只见那暗红色的山脉主体,此刻正散发着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邪异红光!山脉的上空,那巨大的暗红色漩涡中心,隐隐可以看到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庞大阵法虚影正在缓缓旋转!
阵法似乎尚未完全成型,但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已经搅动了方圆数百里的天地灵气!浓郁的煞气如同狼烟般从山脉各处升腾而起,汇入那阵法虚影之中,使得其威压越来越盛!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从那阵法深处传来无数怨魂的哀嚎与嘶吼,仿佛连接着某个恐怖的炼狱!
阵法已初步启动!煞气冲天!
阿木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微弱的蛮族血脉,在这冲天的煞气面前,都在恐惧地颤抖。雪清瑶怀中的苏沐雪,即便处于昏迷和被“冻结”状态,眉宇间的青黑之气似乎也受到牵引,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们来了。
但他们看到的,是一座被重兵把守、邪恶阵法已然启动的龙潭虎穴!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别说破坏仪式,就连如何穿过这层层封锁,靠近陨星山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希望,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碾碎。
阿木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背着夜辰,搀着雪清瑶,踉跄着躲到一处被风雪侵蚀出的巨大冰岩后面,无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看着远处那煞气冲霄、强者云集的恐怖景象,又看了看身边三个气息奄奄的同伴,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他吞噬。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也许,他们拼尽一切来到这里,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仪式完成,看着上界使者降临,看着一切走向毁灭。而他们,或许会无声无息地冻死、饿死在这块冰冷的岩石后面,成为这茫茫雪原上无人知晓的几具枯骨。
冰冷的绝望,比雪原的寒风更加刺骨。
然而,就在阿木的意识即将被这绝望彻底淹没时,他背上的夜辰,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气息,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即便在无尽的黑暗与沉沦中,那属于葬天碑主的意志,也依旧对那冲天的煞气与邪恶,发出了本能的……敌意与悸动。
这细微到极点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在阿木近乎凝固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