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差住进一家老牌酒店的尾房。
前台递卡时眼神闪烁:“先生,如果半夜听到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凌晨三点,敲门声准时响起,猫眼里一片血红。
我颤抖着拨通前台电话,那边沉默半晌:“我们酒店……303房间的墙里,一直站着个人。”
电话突然中断,卫生间传来水滴声。
镜子里,我的倒影缓缓抬起手,指了指我身后的墙壁。
它用口型说:“他就在你后面。”
---
出差在外,图个便宜,陈远住进了这家号称三星、实则透着股陈旧气息的“悦来酒店”。大堂的灯光为了省电,开得半明半暗,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和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前台是个脸色跟墙壁差不多白的年轻男人,递过房卡时,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3…303房,先生。”他声音很低,眼神飘忽,不敢与陈远对视,“这是您的房卡。”
陈远接过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随口道了声谢,拖着行李箱就要走。
“那个……先生!”前台突然又开口,声音急促了些。
陈远停下脚步,回头。
前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游移着,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如果……如果半夜听到有人敲门,千万别开……也别应声。”
陈远一愣,随即失笑。这算什么?老旧酒店的怪谈?吓唬客人的小把戏?他常年出差,什么没见过,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
“怎么,还有特殊服务上门?”他半开玩笑地问。
前台的脸更白了,连连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飞快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起桌上的登记簿。
陈远觉得无趣,耸耸肩,拉着箱子走向电梯。电梯门是那种老式的黄铜色,上面布满了划痕,运行起来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像一个喘不过气的老人。轿厢里的灯光更是昏暗,还带着频闪,映得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阴晴不定。
三楼到了。走廊又长又深,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边缘已经磨损得露出了底色,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壁灯是那种仿古的欧式灯罩,光线被约束成一团团昏黄的光晕,根本照不亮灯与灯之间的黑暗角落。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味更浓了,还混杂着一种……类似旧木头和灰尘的陈腐气息。
303,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尾房。陈远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适,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刷开房门。
房间不大,标准间的配置,但一切都蒙着一层灰扑扑的色调。家具是深棕色的,边角有些掉漆。窗帘是厚重的墨绿色,拉得严严实实。他放下行李,先去检查卫生间。白色的瓷砖缝隙有些发黑,镜子倒是挺大,擦得也算干净,只是镜面边缘有些细微的氧化斑点。他打开水龙头,水流起初有些发黄,过了一会儿才变得清澈。
他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奔波一天的疲惫写在脸上,眼圈有些发青。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他感觉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似乎比平时要苍白一些。他没多想,扯过毛巾擦了擦,走出了卫生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倦意渐渐袭来。他关掉电视和主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阅读灯,躺上了床。床垫有些软塌,不是很舒服。房间里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以及窗外极远处、被过滤后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他始终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个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笃……
笃……
笃……
像是有人用指关节,非常轻,非常小心地,叩击着房门。
陈远一个激灵,睡意瞬间跑了一半。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寂静中咚咚直跳。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没有了。刚才那几下敲门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是听错了?隔壁的声音?或者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多。他翻了个身,试图再次入睡。
然而,那敲门声又来了。
笃、笃、笃。
这次稍微清晰了一些,也规律了一些,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执的耐心。
陈远的心提了起来。他想起前台那句古怪的警告。“如果半夜听到有人敲门,千万别开……”
难道是……那种骚扰?或者是喝醉的客人走错了门?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没有开灯,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将眼睛凑近了猫眼。
酒店老旧的猫眼视野有些扭曲变形,外面走廊那昏黄的光线透了进来。他调整着角度,向外看去。
空无一人。
长长的走廊,在猫眼畸变的视野里向前延伸,两侧的房门紧闭着,那团团的昏黄光晕像是悬浮在黑暗中。没有人影,没有任何动静。
敲门声在他凑近猫眼的瞬间,也恰好停止了。
走错了?还是恶作剧?陈远皱紧眉头,心里那股不安开始放大。他贴在门板上,又仔细听了几分钟,外面再没有任何声响。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开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但这次,睡意全无。耳朵竖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始终一片死寂。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以为那敲门的人已经离开时——
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缓慢试探,而是变得急促、有力,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像是外面的人知道他就在里面,并且失去了耐心。
陈远的心脏猛地收缩,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再次跳下床,冲到门后,几乎是扑上去将眼睛死死贴在猫眼上。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猫眼的视野依旧扭曲。昏黄的走廊。紧闭的房门。但是……等等……
猫眼正中央,那片本该清晰映出走廊景象的玻璃上……是什么东西?
一片模糊的、粘稠的……血红!
不是血迹,更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从外面,严严实实地堵住了猫眼!那红色如此浓郁,几乎透不过光,将猫眼内部完全填满!
陈远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一仰,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是谁?!谁在外面?!用什么东西堵住了猫眼?!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急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咚咚咚!咚咚咚!一声声,像是直接敲在他的耳膜上,敲在他的理智边缘。
他猛地转身,扑到床头柜前,一把抓起了酒店的内线电话听筒。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几乎按错了号码。他凭着记忆,用力按下了前台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令人心焦的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
快接!快接啊!陈远在心里疯狂呐喊。
终于,在等待音响到第五声,几乎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
“喂?前台吗?”陈远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又尖又细,“我……我是303的客人!有人……有人一直在敲我的门!很用力地敲!他还把猫眼堵住了!红色的!外面……外面……”
他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电流噪音。
“喂?喂!你听到了吗?快派人上来看看!”陈远对着话筒低吼。
又过了几秒钟,就在陈远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前台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很远地方的飘忽感。
“先生……”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压抑着什么,“您……您确定……是‘有人’在敲门吗?”
陈远一愣:“什么意思?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那敲门声那么清楚!”
前台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得让陈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先生……我们酒店……303房间……靠走廊的那面墙……”
“墙里面……”
“一直……站着个人。”
……
……
……
电话听筒从陈远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墙里……站着……一个人?
什么意思?
是建筑结构的问题?是比喻?还是……字面意思?
那持续不断的、固执的敲门声,难道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墙内?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仅存的理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四肢冰凉,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从身后紧闭着门的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在这死寂的、只有他自己粗重喘息声的房间里,这水滴声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他记得很清楚,他睡前检查过,水龙头都关得好好的,绝不可能漏水。
“啪嗒。”
又是一声。间隔时间不长不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性。
陈远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扭动脖颈,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那扇普通的木门,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通向某个未知的、恐怖的深渊。
他需要确认。他必须确认水龙头是不是没关紧。也许……也许只是自己记错了?
他挪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卫生间。每靠近一步,那“啪嗒”、“啪嗒”的水滴声就清晰一分,像是在为他倒数,又像是在召唤。
他伸出手,颤抖着握住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卧室透进去的一点微弱光线。他摸索着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顶灯亮了。惨白的光线瞬间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盥洗池,马桶,淋浴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他快步走到盥洗池前,伸手检查水龙头——两个开关都拧得死死的,严丝合缝,根本没有滴水。
那水滴声……是从哪里来的?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正前方的镜子。
镜子很大,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惊恐失措、脸色惨白的模样,以及他身后卫生间门口那一小片区域。
水滴声消失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试图从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冷静。
就在这时——
镜子里,他的倒影,突然动了。
不时跟随他的动作。是它自己,自主地动了。
镜中的“陈远”,脸上那惊恐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漠然。
然后,在陈远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镜中的倒影,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它的右手。
它的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食指伸出,越抬越高。
然后,那根食指,越过了镜中“陈远”的肩膀,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了……
指向了陈远的身后!
指向了卧室的方向!
陈远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部倒竖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寒意从他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窜到了天灵盖!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颈椎因为极度僵硬而发出的“嘎吱”声。
他不敢动。
他完全不敢回头。
镜中的倒影,保持着那个指路的姿势,嘴唇,开始极其缓慢地开合。
没有声音。
但它用清晰无比的口型,对着镜外真实的陈远,一字一顿地,无声地说道:
‘他……’
‘就……’
‘在……’
‘你……’
‘后……’
‘面。’
……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远僵立在洗手池前,镜子里那个指向他身后的、面无表情的倒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将他钉死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濒死般的抽搐。血液冲上头顶,又在极致的寒意中迅速冷却,留下耳鸣般的嗡嗡声。
他身后?
他身后是什么?
是卧室。是那面……靠走廊的墙。
前台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再次钻进他的脑海:“墙里面……一直站着个人。”
站着个人……
现在,镜中的倒影告诉他,那个人……就在他后面。
不,不可能!是幻觉!一定是太害怕产生的幻觉!陈远死死闭上眼睛,用力之大让眼皮都产生了刺痛感。他深呼吸,试图用理智压制住这荒谬绝伦的恐惧。数秒,一、二、三……他猛地重新睁开眼,看向镜子——
镜中的倒影依旧在那里。姿势没有丝毫改变。那根伸出的食指,依旧固执地、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指向他的身后。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仿佛两个旋涡,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吸进去。
它不是幻觉。
它就在那里。在镜子的另一边。一个不属于他的……倒影。
“啪嗒。”
水滴声又响了。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无比清晰。不是来自水龙头,不是来自下水道。而是……来自他身后,卧室的方向。那声音粘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质感,仿佛不是水滴,而是某种……液体滴落在地毯上。
“啪嗒。”
又是一声。更近了。似乎就在卧室中央。
陈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幅度呼吸。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某种无形的、冰冷的“存在”,正弥漫在身后的空间里。空气变得粘滞,温度在急剧下降,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死死地盯着镜子,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本身也充满了诡异。他希望能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身后的一角,看到那个所谓的“他”到底是什么。
但镜子的角度有限。它只能反射出卫生间门口那一小片区域,再往里的卧室,是一片被门框切割开的、昏暗的位置。
就在这时,镜中的倒影,那根一直指着后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勾。
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过来。
看看。
陈远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他的理智在尖叫,让他立刻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面该死的镜子。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又像是被那镜中倒影的眼神蛊惑,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动。
脖颈的关节发出艰涩的“嘎吱”声。他的视线,被迫地、一点点地,从镜子上移开,转向那扇敞开的卫生间门,转向门外那片昏暗的卧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尾。被子凌乱地堆着,是他刚才仓促起身时弄乱的。
然后,是床头柜。电话听筒还掉在地毯上。
再然后……是那面墙。
那面靠走廊的墙。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卫生间透出去的惨白灯光和床头那盏昏暗的阅读灯。那面墙大部分隐没在阴影里,墙纸是那种老旧的、带着模糊暗纹的款式,在昏暗光线下,那些纹路像是活了过来,缓慢地蠕动。
墙上,挂着一幅廉价的、印刷粗糙的风景画,画的是夕阳下的麦田。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没有站着的人。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景象。
陈远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难道……真的是幻觉?是前台恶作剧,加上自己吓自己?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墙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在那面墙的右下角,靠近地板的位置。
那里的墙纸……似乎有些异样。
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边缘……不太平整。像是……曾经被撕开过,又重新贴了回去。而且,在那块颜色略深的墙纸中央,有一小片……湿痕。
不大,巴掌大小,颜色深暗,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外洇开。
“啪嗒。”
那粘稠的水滴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陈远看得清清楚楚。
一滴暗红色的、浓稠的液体,从那块湿痕的中心,缓缓地、挣扎般地渗了出来,积聚成一个颤巍巍的水珠,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
砸在下方暗红色的地毯上。
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那“啪嗒”一声,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陈远的心上。
暗红色的……液体?
是血?
陈远的呼吸骤然停止。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那块湿痕,盯着那正在凝聚的第二滴“液体”。
不……
不仅仅是液体。
随着他的注视,在那块湿痕的边缘,墙纸与墙壁之间,那道细微的、原本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一小片阴影的蠕动。又像是……一根手指的指尖?极其苍白,毫无血色,从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探了出来!
那指尖触碰着墙纸的边缘,带着一种试探的、渴望的意味。
陈远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
他看到了!
墙里……真的……有东西!
那根苍白的指尖,还在继续向外探出,紧接着是第二根……然后,是更多的……像是整个手掌,都要从那个狭小的缝隙里挤出来!
与此同时,那块湿漉漉的墙纸,开始发出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抵着它,想要将它顶破!墙纸表面鼓起了一个不规则的包,并且那个包在不断地扩大,扭曲,变形!
“咚咚咚!咚咚咚!”
那急促的、疯狂的敲门声,再次炸响!这一次,声音不再是来自门外,而是直接来自……那面墙的内部!沉闷,巨大,仿佛就在他的耳边擂响!整面墙似乎都在随之微微震动!
镜中的倒影,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正面对着卧室的方向。它的脸上,不再是漠然,而是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诡异的笑容,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它抬起手,不再指向身后,而是指向那面正在被从内部撞击的墙壁,手指兴奋地颤抖着。
“他醒了……”
一个极其细微、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
“他等不及……要出来了……”
陈远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卫生间,不顾一切地扑向房门,疯狂地拧动着门把手——
纹丝不动!
门锁像是焊死了一样!无论他如何用力,如何撞击,房门巍然不动!
他被困住了!
困在这里只有他和……墙里那个“东西”的房间里!
“咚咚咚!咚咚咚!”
墙内的敲击声越来越猛烈,伴随着一种类似指甲刮擦墙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那块鼓起的墙纸“噗”地一声,被捅破了一个小洞!一只完全苍白、布满青灰色细血管、指甲缝里塞满暗红色污垢的手,猛地从破洞里伸了出来,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镜子里,那个倒影发出了无声的、癫狂的大笑,整个镜面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陈远背靠着冰冷而坚固的房门,身体沿着门板无力地滑坐下去,瘫软在地毯上。他双目空洞地看着那只在空气中疯狂抓挠的、来自墙内的手,看着那块不断扩大的、被血污浸透的墙纸,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和刮擦声,还有脑海中那倒影疯狂的尖笑……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被染成了绝望的、粘稠的暗红色。
意识,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