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许薇的纪录片《雾隐村:路的记忆》在视频平台上线,二十四小时播放量破百万。
影片从她在潘家园看到照片开始,完整记录了雾隐村之行:神秘的祭路仪式,与杨树生意识的沟通,最终说服三百年的集体意识结束循环。影片最后,雾隐村的村民站在修缮一新的祭坛前——现在这里不再是祭祀场所,而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展示着路的历史和那些成为路的人的故事。
片尾字幕:“路从未困人,是人困住了自己。当我们选择连接而非恐惧,所有的墙都会变成门。”
影片引起巨大反响。民俗学界重新讨论祭路传统,心理学家研究集体潜意识现象,科技公司甚至联系许薇,要开发雾隐村的VR体验项目。
许薇没有接受那些商业合作。她和团队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专门记录和保存濒危的民俗传统。雾隐村是第一个项目。
农历十月,许薇再次来到雾隐村。这次不是拍摄,而是参加一个特殊的仪式——为三百年来所有成为路的人立碑。
石碑立在祭坛旁,高三米,宽五米,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1703年的第一个献祭者,到1983年的杨树生,总共十一个人。石碑顶端刻着一行字:“他们成为路,是为了让后人不再成为路。”
立碑仪式很简单。村民献上野花,吟唱古老的祈福歌。没有鼓声,没有血祭,只有平静的缅怀。
仪式结束后,龙阿公带许薇走到寨子外的三棵杉树前。
“路变了。”老人说,“变得更......友好了。上山的人都说,路好像会主动指引方向,特别是在雾天。有次一个驴友迷路,他说听见一个声音告诉他往哪走,还看见一只野兔引路。”
许薇笑了。那是杨树生。
“你们呢?寨子以后怎么办?”她问。
“年轻人开始回来了。”龙阿公说,“看到纪录片后,好几个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说要回来,发展乡村旅游,保护传统文化。路不再需要祭祀,寨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外界连接了。”
这正是许薇希望看到的。结束血腥的循环,用健康的方式延续传统。
“你还会继续拍摄吗?”龙阿公问。
“会。”许薇看向远山,“中国还有很多像雾隐村一样的地方,有着独特的传统和故事。我要去记录它们,在它们消失之前。”
“保重。”龙阿公递给她一个小布包,“寨子的一点心意。”
许薇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土布,上面绣着一条蜿蜒的路,路两旁是杉树,路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在行走。刺绣很精致,是寨子里最老的绣娘花了三个月绣的。
“这是......”
“这是‘路的故事’。”龙阿公说,“带着它,无论你走到哪里,雾隐村的路都会保佑你。”
许薇紧紧握住布包。这比任何奖项都珍贵。
离开雾隐村时,又是黄昏。许薇独自走在那条青石板路上,这一次,她没有感到任何恐惧或压迫。路很平静,像在送别老朋友。
走到半山腰,她停下脚步,对着山路说:“杨树生,如果你能听见,我想告诉你:你的研究有价值。你改变了雾隐村的命运,也让我找到了自己的路。谢谢。”
风吹过,路旁的野菊花摇曳。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跳出,停在路中央,红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转身,蹦跳着消失在暮色中。
许薇继续下山。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前方还有无数的路等待她行走,无数的故事等待她记录。
而雾隐村的路,会一直在这里,连接着过去与未来,寨子与世界,生者与那些选择成为路的守护者。
路从未困人。
困住人的,从来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改变的抗拒。
当她走到山脚,回头望去,雾隐村在暮霭中若隐若现。寨子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星星落在人间。
许薇举起相机,拍下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山路蜿蜒向上,消失在云雾深处。但在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点光亮,温暖,坚定,像在指引方向。
她收起相机,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身后,雾隐村的路静静地延伸着,等待着下一个行者,下一个故事。
而路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