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的黎明，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漫过京城的城墙。
五皇子府的书房内，烛火已燃了一夜，景淮初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指尖还残留着地图的油墨气息。
院外传来侍卫轻缓的脚步声，是负责东宫监视的暗卫来报——柳府的死士已在城郊集结，正借着晨雾的掩护，往东宫方向移动，比原定计划早了半个时辰。
“知道了。”景淮初的声音平静，眼底却藏着锐利的光。
他早已按计划布下天罗地网：东宫后门的密道外，暗卫已埋伏就绪，京城各城门的守军，也已换成京郊大营的亲信。
大理寺内，赵奎被单独关押，连送饭的狱卒都经过三重筛选。
只待柳氏的人自投罗网，便能将这盘谋逆的棋局彻底掀翻。
“淮初，该用早膳了。”门外传来楚清颜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柔，却恰好打破了书房的凝重。
景淮初转身，见她端着食盒走进来，身上穿着件浅碧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依旧是往日温婉的模样，可眼底的关切，却瞒不过景淮初的眼睛。
“怎么起这么早？”景淮初走上前，接过食盒放在案上，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晨露。
“今日风大，该多穿件衣裳。”
楚清颜笑着摇头，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递给他：“看你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想着你定是没顾上吃饭。”
她的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京城地图，红笔标注的“东宫”“柳府”“城门”字样格外醒目，虽未多问，却也猜到了几分。
近几日景淮初总是深夜处理公文，侍卫的巡逻频率也比往日密集，连府里的厨房都被叮嘱“备好干粮，随时待命”，这些异常，都指向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尝尝这个酱菜，是娘昨日让人送来的，你从前说喜欢吃。”楚清颜将一碟脆爽的黄瓜酱菜推到他面前，语气依旧轻松，仿佛没看见案上的地图。
“今日我想回将军府一趟，看看娘和大哥，顺便取些换季的衣裳，你这边要是忙，不用陪我去。”
景淮初握着粥碗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楚清颜的眼神清澈，没有追问，没有担忧，只有全然的信任，她从不干涉他的朝堂事，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安稳的支撑。
“好，”他轻声应下：“让侍卫送你去，若有任何情况，立刻派人回来报信。”
楚清颜点头，看着他喝完粥，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你也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
我傍晚前就回来，给你带娘做的枣泥糕。”
目送楚清颜走出书房，景淮初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他知道，楚清颜定是猜到了什么，却选择用最温柔的方式支持他——她不愿成为他的牵挂，便假装不知。
她想为他分忧，便默默做好身后的事。
这份通透与体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他安心。
楚清颜坐在前往将军府的马车上，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晨雾中的京城格外安静，往日热闹的早市，今日竟只有零星几个摊贩，连巡逻的禁军，都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藏着的一张纸——那是前日她在景淮初的书房，偶然看到的一张军械草图，上面画着改良后的弩箭，箭槽处标注着“可装三矢，连发”的字样，虽只看了一眼，却让她想起了朝阳城之战时，将士们因弩箭射速太慢而伤亡的场景。
“小姐，将军府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楚清颜的思绪。
她收起纸，走下马车，府门口的老仆笑着迎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
夫人一早就念叨您，说给您留了刚蒸好的玫瑰糕。”
楚清颜笑着点头，跟着老仆往里走。
院中的桃树已开满了花，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
楚母正坐在廊下绣荷包，看到她来，连忙放下针线：“颜儿来了！快坐，刚炖好的银耳羹，给你盛一碗。”
“娘，大哥呢？”楚清颜接过银耳羹，目光扫过庭院，没看到楚清越的身影。
“你大哥一早就去兵部了。”楚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了些。
“说是京郊大营有异动，需得去盯着。
颜儿，你跟淮初近日都还好吧？我总听说宫里不太平，你们可得多当心。”
楚清颜握着瓷碗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娘放心，我和淮初都好。
淮初近日是忙些，等过了这几日，定会来看您。”
她没有多说，怕母亲担心，却也知道，楚清越去兵部，定是与今日的局势有关。
大哥身为边关将领，定是接到了景淮初的指令，暗中协助掌控京郊兵权。
陪楚母聊了半个时辰，楚清颜借口“去闺房取衣裳”，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的闺房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模样：书架上摆着她从前读的兵书和画本子，案上还放着她画的军械草图，连窗台上的那盆兰草，都被仆役照料得生机勃勃。
楚清颜关上门，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孙子兵法》，轻轻翻开——书脊内藏着一个夹层，里面放着几张泛黄的图纸，是她之前绘制的军械图，有改良的投石机，还有加固城墙的榫卯结构。
她将这些图纸铺在案上，又从袖中取出那张记着“连发弩”的纸，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线条，思绪渐渐飘回朝阳城之战。
那时她刚嫁入五皇子府不久，景淮初带兵驻守朝阳城，遭遇蛮族突袭。
敌军的骑兵机动性强，而守城的弩箭射速太慢，往往一箭射出，敌军已冲到城下，不少将士因此丧命。
当时她便想，若能有射速更快的弩箭，定能减少伤亡。
只是后来战事紧急，她忙着筹措粮草，此事便被搁置了。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楚清颜低声自语，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她结合投石机原理，在连发弩的箭槽处加了个弹簧装置——只需将三支短箭依次装入箭槽，扣动扳机时，弹簧会自动将箭推送至发射口，无需手动上箭，射速能比普通弩箭快三倍。
箭杆的材质，她也做了改良，用轻质的杨木代替沉重的松木，既能保证射程，又能减轻士兵的负重。
窗外的桃花瓣随风飘进来，落在图纸上，楚清颜却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专注地盯着笔尖，时而皱眉思索，时而修改线条，连额角渗出的细汗都忘了擦。
景淮初虽布下了天罗地网，却也难保柳氏会有后手——柳承业掌控京郊部分兵权，若真动用水军或重型军械，景淮初的兵力未必能占绝对优势。
而这连发弩，若能赶在战事爆发前造出样品，定能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