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门第悬殊,未来的道路更是南辕北辙。这段看似萌发的嫩芽,根本不可能有破土而出的机会,迟早会枯萎在现实的壁垒之下。
韩安珩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看着姐姐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关怀而雀跃,看着段俊安小心翼翼地付出。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困顿下乡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无伤大雅,也注定不会有后续。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做那个扫兴的恶人。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地旁观,甚至带着一丝纵容。他只是没想到,有些种子一旦落下,即便在看似贫瘠的土地里,也可能顽强地生根发芽。
韩安禾完全没察觉一旁自家弟弟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她此刻所有的心神都被眼前这两只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家伙占据了。
它们蜷缩在干草堆里,粉嫩的鼻子轻轻翕动,长长的耳朵偶尔抖一下,简直要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她被萌得几乎挪不开眼,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小兔子柔软的背毛,感受着那温暖的触感。
忍不住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段俊安,问出了一个看似单纯却暗藏“玄机”的问题:“段大哥,这两只小家伙…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虽然兔兔确实可爱得让人心颤,但对于一个在物质匮乏年代里待久了的人来说,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念头却是——兔肉更香啊!
如果是一公一母,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能繁衍下一窝又一窝?那简直就是可持续的肉食来源!
想到未来可能有吃不完的喷香兔肉,韩安禾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越来越亮,几乎像是在发光。
段俊安看着她那副明明欢喜又强压着算计的小模样,居然瞬间就心领神会,明白了她真正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嗯,放心,是一对儿。”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会儿我找些砖头和木板,在你们院子角落给它们搭个结实点的窝。以后喂养上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问黑蛋,这小子别的不敢说,养兔子这事儿,熟练得很。”
被点名的黑蛋立刻挺起小胸脯,迫不及待地抢着说:
“韩姐姐!我可会养兔子了!割草、喂水、清理窝,我都包了!保证把它们养得又大又肥!等我家那只养肥了,我让我娘做成红烧的,端来给你尝尝,我娘做的红烧兔肉可香可好吃了!”
小家伙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不忘热情地发出邀请。
韩安禾被黑蛋那馋嘴又热心的模样逗得笑弯了眼,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塞进黑蛋手里,笑眯眯地说:
“那姐姐就先谢谢我们最能干的养兔小专家了!等姐姐家这对小家伙以后生出小兔宝宝了,一定再分你两只,让你成为咱们村子里兔子养得最多的小能手!”
黑蛋一听,不仅得了糖,还有未来的兔子份额,眼睛瞬间亮得像小灯泡,兴奋地一蹦老高:
“真的吗?谢谢韩姐姐!说话算话!我以后天天都来给它们割最新鲜的草吃!”
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规划起自己的“养兔大业”了。
接下来,段俊安便带着精力旺盛的黑蛋,在知青院东头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利落地找来木板、石块和铁丝,叮叮当当地开始给那对兔子搭窝。
他动作熟练,黑蛋则在一旁兴奋地递东西、出主意(虽然大多是馊主意),倒也像模像样。
而另一边,韩安珩则挽起袖子,沉默地帮着自家姐姐处理段俊安带来的那只肥硕母鸡和野兔。
姐弟俩一个烧水褪毛,一个清理内脏,配合默契,只是韩安珩的目光偶尔会若有所思地瞥向那边忙碌的高大身影。
兔子窝搭得结实又暖和,甚至还细心地留出了通风口和活动区。活干完了,段俊安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滞留。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灶房门口忙碌的韩安禾。
那目光深沉而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留恋,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韩安禾虽背对着他,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视线的温度,耳尖不受控制地悄悄漫上红晕,手下收拾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但她终究没有出言挽留,她知道,他明天就要归队,而她自己,也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段俊安最终只是低声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黑蛋离开了。
人一走,韩安禾便立刻行动起来。她不仅想给段俊安带些东西,还想让他给远在部队的大哥韩康年捎去一份心意。
韩安珩深知姐姐的打算,十分配合,二话不说又拿了些东西跑去老周家,换回了两只已经风干好的野兔,方便携带和保存。
这一晚,韩安禾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灶房的灯亮到很晚,她仔细地将炒好的肉酱装进洗刷干净的玻璃瓶里,又包好精心烤制的饼子,还将晒好的野菜干仔细捆扎好。
每一份心意,都被妥帖地安置。
第二天清晨,天还漆黑一片,不到四点韩安禾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她钻进冰冷的灶房,点燃灶火,借着跳跃的火光,又特意煮了一大茶缸滚烫的姜枣茶,用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保温。
等她终于收拾妥当,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和包裹来到院门口时,颜莞白和沈延敬、宋文镜三人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也是去送段俊安。
说起来,段俊安养伤的这一个多月里,沈延敬不止一次试图找机会与他套近乎。
但段俊安对除了韩安禾以外的其他人,尤其是明显带着目的性接近的沈延敬,始终是一副疏离冷淡、公事公办的态度。
只因韩安禾与颜莞白几人关系亲近,段俊安才爱屋及乌,勉强多搭理了沈延敬几次。
然而,这样的区别对待,在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沈延敬眼里,却完全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