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与方才她那发自内心的甜蜜笑容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沈延敬看着她这瞬间的转变,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戏耍、被忽视的羞恼猛地冲上头顶!
尤其是联想到刚才在灶房,她和宋文镜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流,以及宋文镜那红透的耳朵,沈延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肯定是宋文镜!肯定是这个闷不吭声的家伙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沈延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和怒意。
他不再试图维持什么风度,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嗯”,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再说。
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就朝着男知青宿舍宋文镜那屋走去,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声响。
“砰”地一声,沈延敬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宋文镜的房门。
宋文镜正坐在炕沿边,就着油灯看书,眼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抬起头,看到一脸寒霜站在门口的沈延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延敬?有事?”
沈延敬反手把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隔绝了可能投来的视线。
他走到宋文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怒气:
“宋文镜,你可以啊?平时装得一副老实巴交、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下手挺快?”
宋文镜皱起眉头,放下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沈延敬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刺人,“跟我装傻?颜菀白!你刚才不是跟她眉来眼去得很欢吗?怎么,觉得她会喜欢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话语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家什么成分你自己不清楚?要不是下乡,你能有机会接触到颜菀白这样的姑娘?你看看你,除了一肚子没用的酸书,还有什么?家里能给你什么支持?你拿什么跟我比?”
宋文镜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点点白了下去,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
沈延敬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戳在他一直试图掩饰的自卑和现实困境上。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沉默和退让。
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直视着沈延敬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沈延敬,我喜欢颜菀白同志。我是认真的。”
沈延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你喜欢?你喜欢顶个屁用!你配吗?”
宋文镜没有被他激怒,只是继续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而且,延敬,你何必来说我?你明明知道,颜同志之前或许对你有过一点好感,但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一边享受着她的好感,一边又去接近大队长的侄女,后来又试图讨好支书的女儿。你的心思,真的在颜同志身上吗?还是只看中了她们背后的那点关系和利益?”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前我觉得没必要争,也没资格争。但现在,我不想再让了。至少,我对颜同志的心意是真的,不像你,左右逢源,只想找最快的捷径。”
这番话彻底撕破了沈延敬伪装的表皮,将他那点精明算计暴露无遗。
沈延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那种被戳穿心思后的恼羞成怒。
“你放屁!宋文镜,你少他妈血口喷人!”他猛地逼近一步,几乎要揪住宋文镜的衣领,眼神凶狠,“就凭你也敢跟我抢?给我等着瞧!”
宋文镜没有退缩,只是沉默而倔强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多年的同学、一同下乡的情谊,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姑娘,也因为截然不同的品性,彻底宣告破裂。
沈延敬最终没有动手,只是用极其阴冷的眼神狠狠剜了宋文镜一眼,猛地转身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回荡。
宋文镜独自坐在炕沿,听着门外远去的、充满怒意的脚步声,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手心全是汗。
他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心跳依旧很快,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
另一边,韩安禾的耳朵早在沈延敬走向颜菀白时就跟雷达似的竖了起来。
她假装在屋里收拾东西,实则心神全系在门外的动静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听到沈延敬那声冷硬的“嗯”和带着怒气远去的脚步声,她立刻像只机警的小兔子,嗖地拉开门缝朝外看。
确认沈延敬确实是朝着男知青宿舍的方向走了,而且脸色极其难看,韩安禾心里立刻敲起了小鼓——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她二话不说,迅速闪出房门,几步蹿到还坐在门口有些发愣的颜菀白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急切道:“颜姐颜姐,快进来!外头冷死了!”
不由分说地,就把颜菀白拉进了自己暖和的小屋,还顺手把门给闩上了,一副要密谈的架势。
她把颜菀白按坐在热乎乎的炕沿上,自己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对面。
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颜菀白,脸上写满了“我想问!我特别想问!但我得忍住!”。
那副纠结又渴望的小模样,活脱脱一个守着瓜田却找不到入口的猹,直接把颜菀白给逗笑了。
颜菀白看着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沈延敬而起的微妙情绪也散了不少。
她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韩安禾的额头,笑道:“行了行了,别憋着了,看你那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想问什么就问吧,跟我还在这儿装模作样。”
得到许可,韩安禾立刻来了精神,她往前凑了凑。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和试探:“颜姐,那个……你跟沈知青刚才没事吧?我看他脸色好像不太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