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的画面,韩安禾也记得。
那天阳光很好,他穿着军装,身姿挺拔,眼神却黏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最后只化作一句“保重”和深深的一瞥。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在反复回味着那个瞬间,而他最后这句近乎直白的请求。
“给个念想”,更是让韩安禾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他这是在委婉地向她要照片吗?
【家中遗传,财务大权需要交由另一半管理。】
看到这一句,再结合那本实实在在的存折,韩安禾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刚刚消退的热意“轰”地一下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个“另一半”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他这哪里是寄东西,分明是在用一种最朴实又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他的认定和交付!
这种毫不掩饰的信任和带着点霸道的传承,让她心跳如擂鼓,又是无措又是莫名的悸动。
【家乡天冷,你又太瘦弱,尽管去买吃穿用品。望保重身体,期待下一次见面。】
最后这句叮嘱,朴实无华,却透着真切的关心和期盼。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实在的牵挂。怕她冷,怕她瘦,希望她照顾好自己,然后,期待重逢。
整封信读完,韩安禾感觉自己像是喝下了一碗温热的、浓度极高的蜜糖水,从喉咙一直甜到了心底最深处,连四肢百骸都变得酥软无力。
她捧着信纸,呆呆地坐在炕沿,脸上的红晕久久无法散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又满是甜蜜的笑容。
这个段俊安,平日里看着严肃正经,写起信来,怎么这么会撩拨人心!
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精准地敲打在她的心坎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按原折痕折好,连同那张让她脸红心跳的照片和那本沉甸甸的存折。
一起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捂住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也能留住这份远道而来的、滚烫的心意。
窗外寒风依旧,但她的小屋里,却已是春意盎然。
韩安珩回到自己冷清了些的屋子,心里却远不如屋内平静。
姐姐方才那番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不得不承认,姐姐说得有道理,感情的事,终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作为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姐姐能幸福。
然而,理性上理解,情感上却依旧难以完全放心。
段俊安这个人,表面上看是挑不出错处,可人心隔肚皮,尤其是涉及到姐姐的终身幸福,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自己年纪轻,看人的眼光未必准,在这乡下地方,能获取的信息也有限。
他坐在炕沿,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
忽然,他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对啊!
他怎么把最关键的人给忘了!远在岭南部队的大哥韩康年!
段俊安不正是和大哥在同一个部队吗?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论看人的眼光和处事的成熟,大哥远在他之上。段俊安在部队里的真实为人、品性如何,大哥肯定比谁都清楚!
与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纠结不安,不如把这个问题抛给最可靠的大哥。
让大哥去暗中观察、掂量段俊安的分量,岂不是比他在这里凭空猜测要稳妥得多?
想到这里,韩安珩立刻不再犹豫。
他翻身下炕,从自己的行李包里翻出信纸和钢笔,就着微弱的油灯光,伏在炕桌上,开始认真地给大哥写信。
他的字迹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语气却异常郑重。
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担忧和姐姐的态度,只是客观地陈述了近期发生的事情。
段俊安寄来了包裹和信件,似乎对姐姐有意。
姚婶一家对姐姐也格外亲厚,以及姐姐对此并未明确拒绝,反而说了些关于感情选择的看法。
在信的末尾,他笔锋一转,写下了核心的请求:
【……大哥,姐的事,我年纪小,很多事看不透彻,也不敢妄下判断。但姐的幸福是头等大事。段俊安同志与你同在岭南,他的为人、品性,你在日常接触中定然比我们了解得更深。弟恳请大哥,务必私下里多加留意观察,若觉此人可靠,值得姐姐托付,还请大哥代为把关;若觉不妥,也请大哥及早示下,我们也好早做打算。有大哥在部队盯着,我在家里看着,我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定能护姐姐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写完最后一句,韩安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他将信纸仔细叠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
看着这封即将寄往远方的信,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大哥。
有他们兄弟俩一明一暗地守护着,就算段俊安是孙猴子,也翻不出他们的五指山!
想到这里,韩安珩的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接下来,就等大哥的回音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安禾姐弟俩就起来了。
有了上次秋收后去公社寄包裹,因为没运输工具而手忙脚乱的经验。
他们后来特意跟村里手巧的木匠换了个简易的小推车,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今天不止他们姐弟俩去公社,颜菀白和宋文镜也约好了一起同行。
四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时,却唯独不见沈延敬的身影。
昨天傍晚他从宋文镜屋里怒气冲冲离开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早上吃饭时,颜菀白去敲过他的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临出发前,韩安珩又去用力敲了敲,提高音量喊了几声“沈哥,去公社了!”,门内依旧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人。
四人又在寒冷的院子里等了约莫十分钟,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颜菀白和宋文镜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
韩安禾拉了拉弟弟的袖子,低声道:“算了,别等了,可能他早就自己走了,或者有事不想跟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