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汽车站,其实就是一个只有简陋棚子和长条木凳的停靠点。
等了约莫一刻钟,伴随着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和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一辆方头方脑、刷着绿色油漆的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驶了过来。
车身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
车还没完全停稳,刚才还略显松散的人群瞬间呼啦一下全都涌向了车门!
原本站在稍后位置的韩安禾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弄得一愣。
“快!跟上!”韩安珩反应最快,低呼一声,连忙护着姐姐往前挤。
车门“哗啦”一声被售票员从里面拉开,人群立刻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狭窄的车门涌去!
你推我搡,叫嚷声、抱怨声瞬间响成一片。
“别挤别挤!都有座!”售票员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高声维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韩安禾只觉得前后左右都是人,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推着往前挪,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踩。
颜菀白紧紧跟在她身后,眉头微蹙,显然也很不适应这种场面。宋文镜和韩安珩则尽力在两边护着她们。
好不容易挤到车门口,更是混乱。上车的人流和试图在门口找个好位置的人堵在一起。
韩安珩瞅准一个空隙,用力将韩安禾先推上了车踏板,自己也赶紧挤了上去。宋文镜也护着颜菀白紧跟其后。
“快!那边有两个空位!”眼尖的韩安珩在一片混乱中,瞄到车厢中段有两人刚起身下车,空出了两个位置。他当机立断,用力拨开前面稍微迟缓一点的乘客,一手拉着姐姐,如同游鱼般灵活地挤了过去,抢先一步占住了靠窗的一个位置,同时用身体挡住了旁边的空位。
“姐,快坐!”韩安珩将韩安禾按在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则转身招呼落在后面的颜菀白,“颜姐,这边!”
颜菀白在宋文镜的护送下,也艰难地挤了过来,坐到了韩安珩护住的另一个座位上。
就这么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车厢里所有的空位都已经被填满,后面上来的人只能抓着头顶的横杆或者座椅靠背站立,车厢里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宋文镜和韩安珩自一左一右地站在了韩安禾和颜菀白的座位旁边,用手臂和身体为她们隔开一点拥挤的空间。
售票员挤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喊着:“上车的同志买票了!”
公交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县城的街道上,车窗外是不断后退的街景,车厢内是拥挤的人群和混杂的气味。
这趟县城之行,从挤公交开始,就充满了七十年代特有的、忙碌而粗糙的生活气息。
当汽车终于摇晃着驶入县城汽车站时,一种与公社截然不同的、更为喧嚣和杂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县城到底是县城!
虽然同样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灰扑扑的色调,但街道明显宽阔了许多,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二层甚至三层楼房,挂着各种单位的牌子。
百货大楼、邮电局、新华书店、国营饭店、电影院……
虽然建筑大多方正呆板,但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公社无法比拟的热闹和城市气象。
街上行人如织,穿着的确良衬衫、骑着永久或飞鸽自行车的人明显增多,偶尔甚至能看到一两辆绿色的吉普车呼啸而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四人随着人流费力地挤下车,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去哪儿?”韩安珩理了理被挤皱的衣服,兴致勃勃地问。
韩安禾早就计划好了,笑着说:“听说最近电影院在放新片子《侦察兵》,咱们先去看电影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县城唯一的一家电影院就在附近,是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苏式建筑,门口挂着巨大的宣传画板,上面画着工农兵英雄形象和醒目的电影名字。
一张票一毛五,买了票走进昏暗的放映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找到位置坐下,灯光熄灭,一束光柱投射到银幕上,熟悉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片头音乐响起,立刻将人带入了一个充满悬念和战斗激情的世界。
电影情节紧凑,演员表演生动,四人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其中。
直到放映结束,灯光大亮,人们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剧情走出影院,他们才恍然回到现实。
从电影院出来,已是晌午时分,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走,去国营饭店!”宋文镜笑着指向不远处一栋挂着醒目牌匾的二层小楼,“今天安禾和安珩生日,我们吃点好的。”
县城的国营饭店果然比公社的规模大,菜品也更丰富。
大厅里摆着十几张四方桌,几乎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混合着饭菜的香气。
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红烧肉、溜肉段、家常炖鱼、炒青菜……
几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点了红烧肉、溜肉段、一个炒青菜,外加四碗米饭和几个白面馒头。
虽然价格不菲,花了不少钱和粮票,但看着油光闪亮、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上来,都觉得这钱花得值!
这顿饭吃得格外满足。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确实名不虚传,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溜肉段外酥里嫩,就连普通的炒青菜也带着锅气,格外爽口。
四人说说笑笑,分享着美食和刚才电影的观后感,暂时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打算去边上的百货大楼逛逛。
百货大楼是一栋三层的红砖建筑,在这个普遍低矮的县城里显得颇为气派。
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暖水瓶、搪瓷缸到布料、成衣、文具,琳琅满目。
虽然很多商品需要票证,而且款式单调,但依旧吸引了众多顾客。
售货员站在柜台后,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也没有公社供销社那么爱答不理。
来这里逛的人大多穿着体面,神情带着一种采购的郑重和喜悦。
“走吧,咱们好好逛逛!”韩安禾挽着颜菀白,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购物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