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与碎裂的镜子填充的、令人疯狂的领域。色彩如同拥有生命的粘稠毒液,互相侵蚀、咆哮;破碎的规则碎片像亿万片锋利的玻璃渣,刮擦着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啸。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永恒的、失重的坠落与撕扯。
我像一截被投入狂暴熔炉的枯木,在其中翻滚、扭曲。身体的伤痛在这超越物理法则的乱流中变得模糊,唯有左臂传来的感觉清晰得残忍——
那新生的、暗紫色的“接口”处,传来一阵阵冰冷的、规律的刺痛,如同一个嵌入血肉的、持续发送着错误信号的金属心脏。它不再与断剑共鸣,而是在这混沌中,独自、固执地跳动着,指向某个不存在于感知中的方向。脑海中那个被强行烙印的时空坐标,如同烧红的印章,持续灼烫着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断剑……
它最后留下的,只有这个坐标,和左臂上这个诡异的“接口”。
它是被“饥渴之喉”吞噬了?还是……同归于尽?或者,达成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交易”?
不知道。
也无法思考。
混沌的乱流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在将我的身体和意识剥离、稀释。视线被扭曲的色彩占据,听觉被规则的噪音填满,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变得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于这片狂乱时——
左臂那暗紫色接口的刺痛感,陡然增强!变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凿击!
同时,脑海中那个滚烫的坐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不是视觉上的光,而是感知层面的、绝对的指向性!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绷紧到极致的规则之索,从那个坐标延伸出来,穿透了无尽的混沌,死死缠住了我的灵魂,然后……猛地回拉!
“噗——!”
像是被从粘稠的泥沼中强行拔出!
所有的色彩、噪音、撕扯感,瞬间消失。
重力带着熟悉的、不容置疑的粗暴,将我狠狠掼在某种坚硬、冰冷、带着细微潮湿感的平面上。
“咳!咳咳咳——!”
我蜷缩起身体,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搐,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规则碎屑的、色彩斑斓的粘稠液体。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左臂那暗紫色接口的刺痛缓缓平复,但那种异物的、冰冷的嵌入感却更加清晰。
我艰难地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不知是血还是规则残渣的液体,环顾四周。
这里……是……
一个桥洞?
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弧顶笼罩在上方,隐约能看到斑驳的水渍和苔藓。身下是坑洼不平、积着浅水的水泥地,散发着一股河水特有的腥气与城市边缘的灰尘味。远处,有车辆驶过路面的沉闷噪音,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模糊而持续的嗡鸣。
熟悉的气息。
是……现实?
我……回来了?
从那个规则的废墟,那个恐怖的球形空间,直接……坠落回了现实世界?
我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潮湿的桥墩上。月光被云层和城市的灯光污染,只能勉强勾勒出桥洞内大致的轮廓。这里似乎是某个城市高架桥的下方,一个典型的、被遗忘的角落。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在微弱的光线下,那条臂膀显得更加诡异。深灰色的主体部分依旧布满细微的光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粉末。而肘部以下,直到手腕,则被那暗紫色的、布满不断细微演算变化的立体符文的全新材质所覆盖。它不像金属,不像岩石,更像是一种……凝固的、拥有生命的黑暗。此刻,它安静地蛰伏着,只有当我集中意念时,才能感受到其内部那冰冷的、非人的“运转”感。
脑海中,那个时空坐标依旧清晰,如同夜空中最刺眼的星辰,但它指向的方位……一片模糊。仿佛它只是一个“地址”,却没有“地图”。
断剑把我扔回这里,留下一个坐标和一个“接口”,到底想干什么?
我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探向左臂那暗紫色的“接口”。
没有回应。
它像一台关机的、却依旧通着电的精密仪器,沉默,冰冷,内部蕴含着无法理解的能量与信息,却拒绝一切外部访问。
除了……那个坐标。
我抬起头,望向桥洞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车流如同移动的光带。一切看起来……“正常”。
但我知道,这正常之下,隐藏着什么。
“观测者之殇”的威胁并未解除。
老猫生死未卜。
林薇的星光依旧沉寂。
左臂濒临彻底崩解。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来自“终末之舵”的、目的不明的坐标,和一个嵌在胳膊里的、用途不明的“接口”。
前路,依旧是一片迷雾。
我靠在桥墩上,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真实的疼痛,和左臂那异质的冰冷。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
不能停在这里。
我深吸一口带着河水腥气和汽车尾气的冰冷空气,用右臂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轻微的、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敲击声,从桥洞的阴影深处传来。
不是脚步声。
更像是……某种坚硬的、细小的东西,在敲击水泥地面。
我猛地转头,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光芒,缓缓亮起。
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轮廓模糊的身影,从阴影中,一步一步,蹒跚地走了出来。
月光勉强照亮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只……猫?
不,不是活着的猫。
它的身体是由锈蚀的齿轮、断裂的弹簧、以及某种暗沉的、类似陶瓷的碎片,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拼凑而成。它的动作僵硬而迟滞,关节处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唯有那双眼睛,是两粒不断旋转着、散发着猩红光芒的细小齿轮!
它走到我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抬起那颗由破烂零件构成的“头”,那双猩红的齿轮之眼,死死地,锁定了我。
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我左臂上,那块暗紫色的接口。
然后,它张开了“嘴”——那是由几片扭曲的金属片构成的——发出了一种混合着电流杂音和金属摩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接口…… 检测……”
“坐标……确认……”
“‘舵盘’……指令……”
“‘修补匠’……待命……”
“请求……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