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河水缓慢流淌的汩汩声，远处车辆的沉闷胎噪，以及那只机械猫体内发出的、细微而持续的齿轮转动声。月光被桥体切割，投下冰冷僵硬的条纹状阴影，将那只由破烂零件拼凑而成的诡异造物，映照得如同从锈蚀噩梦中爬出的残骸精灵。
我背靠着潮湿冰冷的桥墩，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牵动着每一处伤口，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右手指甲几乎要抠进身下的水泥地里。左臂——那条深灰色主体濒临破碎、暗紫色接口冰冷蛰伏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微微弓起，那新生的暗紫色材质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幽光。
机械猫那双猩红的齿轮之眼，如同两枚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我左臂的暗紫色接口上。那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锯条在拉扯我的神经。
“接口……检测……”
“坐标……确认……”
“‘舵盘’……指令……”
“‘修补匠’……待命……”
“请求……连接……”
“舵盘”……是指断剑？
“修补匠”……是这只机械猫的自称？
“连接”……连接什么？和谁连接？
断剑在最后时刻，不仅给了我一个坐标，还……召唤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过来？！
它想干什么？让这个“修补匠”来“修复”我？还是……进行某种更可怕的“改造”？
我看着那只机械猫。它那拼凑的身体布满了岁月的锈蚀和伤痕，动作僵硬得不自然，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但它那双猩红的齿轮之眼，却散发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执行意志。
“你……是什么？”我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机械猫的“头”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猩红的目光似乎短暂地从我的接口上移开，扫过我的脸，那混合着杂音的声音再次响起：
“定义……‘修补匠’……”
“职能……维护……‘枢纽’……及……‘关联单元’……”
“指令源……‘终末之舵’……”
“当前任务……对接‘临时接口’……执行……‘基础维护协议’……”
它的语言逻辑混乱而破碎，但关键词清晰无比——“维护”、“枢纽”、“关联单元”、“终末之舵”、“临时接口”……
“枢纽”是指什么？是这个暗紫色接口？还是我这条胳膊？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关联单元”……是指我吗？
“基础维护协议”……它要“修”我？！
“我不需要维护。”我冷冷地拒绝，试图站起来，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左臂传来的濒临破碎的虚弱感和暗紫色接口的冰冷异物感却让我动作一滞。
机械猫向前僵硬地踏出一步，金属爪子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警告……”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关联单元’……结构完整性……低于……临界阈值……”
“‘源初之纹’载体……处于……崩解边缘……”
“拒绝维护……将导致……永久性损毁……”
“依据‘舵盘’指令……强制执行……‘基础维护协议’……”
它那双猩红的齿轮之眼转速陡然加快！散发出危险的、不容抗拒的光芒！
同时，它那由破烂零件构成的身体内部，传来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齿轮啮合与能量流动的声响！几根细长的、顶端带着各种奇形怪状工具头的金属探针，如同毒蛇般，从它身体的缝隙中缓缓伸出，对准了我！
它要用强？！
我瞳孔猛缩，右臂下意识握拳，体内那所剩无几的、沉甸甸的力量开始艰难地流转。左臂那暗紫色的接口也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外部信号强行激活的刺痛和灼热感！
不能让它碰到我！
天知道这鬼东西的“维护”会是什么下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嗡——”
我左臂那暗紫色的接口，自行亮起了微弱的、稳定的暗紫色光芒。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断剑特有气息的微弱意念，如同早已预设好的程序，从接口深处流淌出来，安抚着那剧烈的刺痛和灼热，同时，也像一道无形的指令，传递给了那只机械猫。
机械猫那即将发射探针的动作猛地顿住。
猩红齿轮之眼的转速缓缓减慢。
那尖锐的警告声调也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如果那能称之为平稳的话）。
“‘舵盘’……次级授权……确认……”
“切换至……‘辅助模式’……”
“再次请求……连接……”
它收回了那些危险的探针，但那双猩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接口，等待着。
我愣住了。
断剑……它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它提前在接口里留下了“授权”？它算准了我会抗拒，所以准备了后手？
这混蛋……到底在盘算什么？！
我看着机械猫那副“你不答应我就一直等着”的僵硬姿态，又感受着左臂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即将彻底崩碎的脆弱感，以及脑海中那个滚烫的、不知指向何方的坐标……
没有选择。
老猫生死不明，自身难保。“观测者之殇”的威胁如影随形。左臂一旦彻底崩溃，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力量，可能还有与林薇星光、与断剑、与这一切谜团的最后联系。
赌一把。
就赌断剑暂时还需要我这个“关联单元”，不会让这“修补匠”直接把我弄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屈辱和不安，缓缓将那条濒临破碎的左臂，伸向了机械猫。
“连接……允许。”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机械猫那双猩红的齿轮之眼亮了一下。
它僵硬地抬起一只由锈蚀齿轮和弹簧构成的“前爪”，爪尖闪烁着微弱的、与接口同源的暗紫色能量光晕，缓慢地、精准地，点向了我左臂上那块暗紫色的接口。
当爪尖与接口接触的刹那——
“滋啦！”
一声轻微的能量对接声！
暗紫色的光芒从接口和爪尖接触处瞬间爆发，将我和机械猫都笼罩在内！
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数据流的力量，顺着接口，汹涌地注入我的左臂！不是修复，更像是……扫描？诊断？
左臂那深灰色主体上遍布的光痕，在这股力量的扫描下，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般，剧烈地闪烁、明灭起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变得更加密集、清晰！
剧痛！
仿佛整条胳膊正在被从规则层面一寸寸碾碎！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机械猫对此毫无反应，它的猩红齿轮之眼高速旋转着，似乎在疯狂处理着扫描得到的数据。
几秒钟后，扫描停止。
那股冰冷的数据流如同潮水般退去。
机械猫收回了爪子。
它那僵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基于扫描结果的、冰冷的判断：
“诊断完成……”
“结构损伤度……87.3%……”
“规则粘连错误……154处……”
“能量回路断裂……93%……”
“常规维护……已无法满足需求……”
“申请执行……‘应急重构协议’……”
应急重构协议？！
听起来就比“基础维护”要危险一百倍！
“等等！什么重构？！”我急声问道。
机械猫的猩红目光聚焦在我脸上，那混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剥离……现有濒临崩解结构……”
“以‘接口’为基点……”
“利用现有‘源质’及环境规则碎片……”
“进行……强制性规则重构……”
“风险等级……极高……”
“成功率……17.5%……”
“失败后果……载体彻底湮灭……”
“是否……继续？”
剥离……重构……
百分之十七点五的成功率……
失败就是……彻底湮灭？！
断剑……你他妈给我找来的这是什么见鬼的“修补匠”？！这哪是修补，这简直是赌命！
我看着机械猫那毫无波动的猩红双眼，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条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的左臂。
不重构，必死无疑。
重构，还有百分之十七点五的机会……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桥洞外那个“正常”世界的噪音，感受着体内沉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伤痛，感受着左臂那令人绝望的崩碎感。
还有……脑海中，那个断剑留下的、不知指向何方的坐标。
林薇……老K……老猫……还有这片操蛋的、却又让人无法彻底放弃的“现实”……
几秒后，我睁开眼，看着机械猫，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平静。
“继续。”
机械猫的猩红齿轮之眼，骤然亮到了极致！
它体内传来过载般的嗡鸣！
所有之前伸出的、以及更多新出现的、形状更加怪异、狰狞的工具探针和能量聚焦器，如同金属的荆棘丛林般，瞬间从它身体各处弹射出来，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我的左臂！
“执行……‘应急重构协议’……”
“启动……规则级剥离……”
它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这冰冷的桥洞下，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