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掌还贴在晶石表面,那股七息一次的震动仍在掌心回荡。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划过冰冷的地面,留下一道浅痕。他站起身,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
“不是死路,是门。”
身后的弟子们抬起头,有人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呼吸依旧不稳。他们盯着陈墨的背影,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陈墨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落在幽蓝晶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抬起手,示意队伍跟上。弟子们互相搀扶,勉强列成队形,灵力在彼此之间流转,形成一条微弱的连接线。
斜坡向下延伸,越走光线越亮。那些镶嵌在冰层中的晶石开始自发发光,像是被什么唤醒。前方的空间逐渐开阔,空气不再压抑,但那种沉默带来的压力反而更重了。
走了约莫百步,陈墨停下。
前方岩壁裂开一道巨大缝隙,一座半埋入石中的黑色贝壳静静矗立。它高如楼宇,表面布满暗金纹路,那些线条像是活的一样,在缓慢流动。贝壳中央凹陷处,悬浮着一枚椭圆晶壳,通体泛着温润光泽,却不让人敢直视。
陈墨的胎记突然一烫。
玉佩也在震动,频率和地下的脉动完全一致。
他低声说:“那就是第九件秘宝。”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枚晶壳吸引,又本能地感到恐惧。那光晕似乎能穿透神魂,让人想起某些遥远的记忆。
一名弟子向前迈了半步,伸手想碰那晶壳。
陈墨立刻出声:“退后!”
话音未落,整座斜坡猛然一震。
脚下的晶石炸裂,裂缝迅速蔓延。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出,却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凝成一层水幕,将整个区域封锁。水流旋转,发出低沉轰鸣。
黑暗深处,有东西在上升。
一双赤红竖瞳睁开,足有磨盘大小,冷冷盯着众人。接着是头颅,覆盖着漆黑鳞甲,一对向后弯曲的龙角破开水流,角尖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冻结成冰刺。
巨口张开,利齿如刀,一声咆哮直接撞进神魂。
弟子们双膝发软,有人跪倒在地,耳朵渗出血丝。灵力连接几乎断裂。
陈墨一步跨出,挡在队伍最前。震世法相在他身后凝聚,化作一面金盾,将所有人护在后方。金光与水幕相撞,激起一圈圈波纹。
那头巨蛟缓缓浮出水面,身躯庞大如山,盘踞在秘宝下方。它的尾巴轻轻一摆,水流翻滚,直接将那枚晶壳完全笼罩在浊浪之中。
陈墨盯着它的眼睛。
那不是野兽的目光。那是守护者的意志。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任何动作都可能引发攻击。
巨蛟低下头,鼻孔喷出两道白气,水幕随之波动。它用尾巴卷住晶壳,将它推向更深的岩缝。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陈墨察觉到胎记的变化。它不再是单纯的发热,而是开始跳动,节奏竟与巨蛟的呼吸同步。
他闭眼一瞬,脑海中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此物非夺,乃认。”
画面一闪:一只人类的手,轻轻按在黑色贝壳上,没有强行触碰晶壳,而是让掌心贴住外壳边缘的纹路。那一刻,暗金线条全部亮起,巨蛟低下头,竟像臣服一般闭上了眼。
陈墨睁开眼。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但他不能现在就上前。巨蛟还在警戒,只要他迈出一步,战斗就会立刻爆发。
他转头低声下令:“结阵,守住原位。不要攻击,也不要靠近。”
弟子们咬牙点头,重新稳住灵力连接。有人握紧武器,有人脸色发白,但没人后退。
陈墨站在最前,双手垂在身侧,震世刀未出鞘,法相也未加强。他只是站着,目光始终与巨蛟对视。
时间一点点过去。
水幕未散,巨蛟也未退。
它的尾巴依旧缠绕着晶壳,双眼赤红如火。但它没有再吼叫,也没有发动攻击。它在观察,在判断。
陈墨感觉到玉佩的震动变得柔和了一些。胎记的跳动也趋于平稳。
他知道,对方在等他做出选择。
要么强抢,引发死战;要么放弃,转身离开;要么……找到真正的开启方式。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这个动作让弟子们一惊。有人下意识喊了一声“师兄”,却被旁边的人拉住。
陈墨没有停。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晶石的裂痕上。距离巨蛟还有三十丈时,他停下。
然后,他单膝跪地。
不是投降,也不是示弱。而是将右手掌心,稳稳按在了斜坡的地面上。
胎记瞬间灼热。
玉佩嗡鸣不止。
他闭上眼,引导本源共鸣,将自身气息调整到与地下脉动完全一致的节奏。
七息一次。
和迷宫一样。
和巨蛟的呼吸一样。
空气安静下来。
水幕开始泛起涟漪。
巨蛟的头微微偏了一下,竖瞳收缩。它盯着陈墨,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
过了几息,它的尾巴缓缓松开晶壳。
晶壳漂浮在水中,不再被遮蔽。
但巨蛟仍未退开。它低下头,鼻孔对着陈墨的方向,喷出一股带着寒意的气流。
陈墨没有躲。
那股气流扫过他的脸,冰冷刺骨,却没有任何攻击性。更像是在测试他的反应。
他依旧跪着,手掌贴地,呼吸平稳。
忽然,巨蛟张开嘴。
不是攻击。
它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表面布满裂纹,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它缓缓飘向陈墨,在他面前停下。
陈墨睁开眼。
他知道这是考验。
他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继续维持着掌心贴地的姿势。
那颗珠子在他面前悬停片刻,忽然碎裂。
一道信息直接涌入脑海。
不是语言,不是画面,而是一种认知——关于这枚晶壳的来历,关于它为何在此,关于谁曾来过,谁曾失败,谁曾死去。
他也看到了巨蛟的记忆。
它不是天生的守护兽。
它是被选中的。
三百年前,一位白衣女子站在这里,手中拿着和陈墨一模一样的玉佩。她没有强行取走晶壳,而是用自己的血,滴在贝壳表面。
那一刻,贝壳认主。
巨蛟低头,接受了她的契约。
后来她消失了。
晶壳被封存,巨蛟沉眠。
直到今天,感应到同样的血脉波动,它才苏醒。
陈墨明白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巨蛟。
“我不会拿走它。”
他说。
“但我需要它。”
巨蛟的眼瞳微微闪动。
陈墨抬起左手,露出臂上的胎记。金色纹路正在微微发亮。
“我和她,是一样的人。”
巨蛟沉默了很久。
然后,它缓缓合上嘴,尾巴轻轻一摆。
水幕开始退去,水流倒卷回岩缝。晶壳依旧漂浮,但不再被遮挡。
它没有让开。
也没有攻击。
它只是盯着陈墨,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陈墨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冰屑。
他没有走向晶壳。
而是走向巨蛟。
一步,两步,三步。
巨蛟的肌肉绷紧,鳞片微微竖起。
陈墨在距离它十丈处停下。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外,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又指了指巨蛟的眼睛。
最后,他将手掌按在胸口。
意思是:我看你,你也能看我。
我不藏,你不防。
巨蛟盯着他,许久不动。
终于,它缓缓低下头。
庞大的身躯向后退了一小段距离,让出了通往贝壳的道路。
但它的双眼依旧锁定陈墨。
战斗没有发生。
可危险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