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月算是听明白了,秦云桥哪里是在关心她,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前程。
她心里有气,却不敢表露出来,她明白,将来还得靠这个父亲。
秦景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那点苍白还未褪去,又添了副怯生生的模样,眼帘低垂着,眼泪说来就来。
这副模样她这个爹看了十几年,每次都奏效。
秦云桥刚要再说些什么重话,就见秦景月往地上蹲了蹲,肩膀轻轻耸动起来,
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压得极低,结结巴巴地说道:
“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可是事已至此,女儿也没有办法。”
她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眼,额头上的伤口渗出血珠,看着格外可怜:
“女儿想着,好歹是进了睿王府,往后在睿王跟前多求求情,多尽些孝心,总能让睿王消消气……”
“若是能得王爷半分青眼,将来也好让他向着咱侯府,替父亲分忧,替侯府添份助力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秦云桥愣了愣,火气消了几分。
他印象里的这个女儿,向来是个孝顺的,今日这事闹得虽说令他恼火,此时却也让他心里微动。
“你……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
秦云桥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往前挪了半步,想伸手扶她起来。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秦景月的胳膊,就见秦景月往旁边躲了躲,继续哭道:
“父亲方才那样说女儿,女儿心里疼……”
“女儿知道自己笨,没妹妹聪明,将来能嫁给皇帝,也没妹妹能干,帮不上父亲什么大忙……可女儿是真心想为侯府好啊……”
她故意把秦朝朝拉出来给秦云桥添堵,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抹眼泪,
却偏偏不擦额头的血,任由那点红在脸上洇着,看着越发凄惨:
“父亲说女儿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女儿哪有什么野心呢?女儿只想安安稳稳的,能让父亲少操些心,能让侯府平平安安的……”
秦云桥被她哭得心里发堵,想到秦朝朝的忤逆,先前那点怀疑和火气,早就被这通眼泪冲得没影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
“罢了,你起来吧,地上凉。”
秦景月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用帕子捂着脸,肩膀还在轻轻抖。
可没人看见,她捂在脸上的帕子后面,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她太知道秦云桥吃哪一套了,硬刚只能激起他的火气,
只有这样软乎乎地哭,把自己摆在最可怜的位置上,才能让他消气,甚至生出几分怜惜。
“往后在王府里,万事小心。”
秦云桥的声音彻底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叮嘱,
“少说话,多做事,别给我惹麻烦,也别给侯府惹麻烦,明白吗?”
“女儿明白……”
秦景月低低应着,声音依旧带着哭腔。
秦云桥又嘱咐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看着秦景月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放软了心肠,转身离开了。
秦景月用手上的帕子沾了沾额头上的血水,她对着镜子撇了撇嘴,伸手拿起桌上的药膏,用帕子沾着往额头上抹。
冰凉的药膏碰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可眼里却没了半分方才的怯懦和委屈,只剩下算计和冷光。
“珠儿,死哪儿去了!端茶来!”
她突然朝外面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戾气,
刚出口就猛地顿住,这才猛地想起,珠儿没跟她一起回来!
从她吩咐珠儿给秦朝朝下了药,她离席跟睿王进了宴殿,就再也没见到珠儿。
她亲眼看见珠儿把药下到了秦朝朝的杯子里,又亲眼看见她喝了下去,被人扶去了宴殿。
可当她从睿王房间出来,本该被人堵住跟侍卫苟且的秦朝朝,却是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看她的热闹。
难道秦朝朝根本就没中招?秦景月心里惊疑不定,珠儿不可能敢违抗她,更不可能私藏药粉跑掉,
那她去了哪里?事情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三更天了。
珠儿还是没回来。
秦景月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背后发凉。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盟友已经站在了对立面,更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这个盟友会成为她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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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朝刚溜出慈安宫,就撞见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刚落在那棵离慈安宫50步开外的棵老槐树下,楚凰烨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就那么站在树底下,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直挺挺杵在那儿。
“我的亲娘……你怎么在这?”
秦朝朝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顺气。
“想吓死我继承我的……呃,继承我的碎银子吗?”
楚凰烨挑了挑眉,指尖漫不经心地拂去肩头的槐树叶,
“再晚点出来,我还以为你被太后留着吃宵夜了。”
他这话可不是瞎编,打从秦朝朝溜进慈安宫,他就跟只猫头鹰似的蹲在树杈上,估计树上的蚊子都喂饱了。
他一直都知道这丫头有个不得了的秘密,所以当她说要独闯慈安宫的时候,他沉默了足足三秒,最后只憋出句“小心点”,便点头同意了。
可真等她溜进慈安宫,楚凰烨反倒坐不住了,便寻了个视线最好的地方,躲在了那棵老槐树的树梢上。
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万一她有事,他也好去捞她出来。
可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瞧了半个时辰,硬是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正要进去看个究竟,那丫头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脚下了。
秦朝朝左右瞅了瞅,拽着他往回走:
“先回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楚凰烨带着她施展轻功,掠过高墙。
夜风呼呼地刮过耳畔,他忍不住低头问:
“偷着什么宝贝了?太后的金镯子还是玉如意?”
秦朝朝头也不抬:
“俗!比那值钱多了!”
俩人一路风风火火蹿回御书房,刚把门闩插上。
秦朝朝就把符纸轻轻放在他手心,又把那扎满针的小人怼到他眼前,
“瞧瞧,你那好'养母'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