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呐喊声撞得帐布发颤,是北凉军在练操——
玄铁刀劈砍木桩的“咔嚓”声混着枪尖刺破晨雾的锐响,整齐得像惊雷滚过平原。
每声“杀”都裹着刚胜的血气,把“将不畏死,卒不惜命”的军魂砸进泥地里,连帐内的烛火都被震得跳了跳。
脚步声由远及近,燕无歇头一个掀帘进来,玄甲上还沾着操练的汗渍,他把证词往案上一掼,纸页相撞的脆响惊飞了帐角的飞蛾。
“元帅,都齐了!”
证词纸糙得磨手,歪歪扭扭的签名旁,鲜红指印叠着指印,有个印子边缘带着裂口的血,是俘虏咬牙摁下时崩开的伤。
“这些狗娘养的,招供时还想狡辩,老子的刀架在脖子上才肯画押!”
秦红缨跟在后面,田产记录册用红绳捆着,纸页边缘卷得发毛。
她轻轻把册子放在案边,指尖划过最上面一页——
那是个老妇人的哭诉,字迹被泪水晕得发虚,画押的指印带着种地磨出的老茧。
“北境百姓盼这一天盼疯了。我们清剿残部时,有老汉带着我们去后山山洞,挖出护国军藏的粮草,那都是从他们嘴里抠出去的救命粮。”
她的红缨枪斜靠帐柱,枪穗垂着,沾着的草屑是百姓领路时蹭上的。
燕翎最后进来,手里的羊皮地图被油浸得发软,边缘折出深深的死褶,像被反复攥过。
墨线画的密道在皮上绕来绕去,关键岔口的朱砂渗进皮纹里,成了洗不掉的红点。
“这是从涩军亲卫身上搜出来的。”
她把地图摊在卷宗上,银甲指尖点在一处朱砂标记。
“这里连通三不管的黑风岭,他们十有八九往那儿逃了。”
“好!”
燕无歇一巴掌拍在案上,兵符都震得跳起来。
“我已封了北境所有渡口关卡,连山间小道都派斥候把着。等元帅从皇城回来,咱们就拉网搜,就算把黑风岭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涩军、付弓虽揪出来挫骨扬灰!”
他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刀鞘的缠绳被勒出深痕。
秦红缨点头,眼神里的怜惜比刀光还锐:
“民心都在咱们这儿。只要陛下点头,咱们就把护国军的烂摊子彻底掀了,贪腐的杀,逼良为娼的斩,把田产还给百姓,让那些冤死的人能闭眼。”
燕翎转头看向陆云许,往日的尖锐早没了踪影,眼神亮得像淬了光的银刃:
“少军主,元帅不在,北境就交给我们。防务我来盯,残敌燕将军清,百姓秦将军安抚,您只管坐镇中军,我们都听您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
“断魂谷的英灵,等着我们拿败类的血来告慰。”
陆云许望着案上堆成小山的证据——
沾血的证词、晕泪的记录、渗朱砂的地图,每一页都压得人心沉。
后背的伤口被动作扯得发紧,疼得他额角冒冷汗,却死死攥着弑师枪,枪身“公道不灭”的铭文硌着掌心,九色元婴在丹田内缓缓转起,暖流通遍四肢百骸。
“元帅放心去。”
他的声音沉得像铸枪的铁。
“清剿残敌、安抚百姓、追拿逃犯,我一样都不会落。弟兄们的血,我记着;北凉的疆土,我守着。”
他抬眼扫过帐外,晨光正从帐缝漏进来,照在列队将士的玄甲上,泛着冷硬的光。
声音陡然拔高,玄甲都被震得嗡嗡响:
“若朝堂有人敢包庇!若陛下不给公道!我陆云许愿率北凉三万儿郎,兵临皇城,只求天理昭彰!”
宁无尘眼中的赞许像燃起来的火,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压下了他后背的疼:
“好小子!记着,我们是护疆,不是叛逆。万不得已,再动兵戈。但真要是寒了军民的心——”
他顿了顿,手按在案上的卷宗上。
“我们就自己讨公道!”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宁无尘已立在帐前。
玄铁战甲的狼头徽记沾着晨露,闪着寒光,怀里的卷宗抱得极紧,像抱着北境所有的希望。
身后的精锐骑兵列得笔直,玄甲如铁,枪尖斜指地面,晨雾顺着枪刃往下淌,滴在地上成了小小的水洼。
陆云许率众人列队送行,玄色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将不畏死,卒不惜命”的口号喊得震山响,将士们攥紧兵刃的指节泛白,连战马都昂首嘶鸣,呼应着这震天的声浪。
“元帅保重!”
呐喊声里,宁无尘勒住马缰,胯下白马仰头嘶鸣,声破晨雾。
他回头望了眼列队的将士,望了眼远处泛着晨光的北凉疆土,声音带着不舍却异常坚定:
“等我回来,斩尽败类,还北境清明!”
马鞭一挥,白马四蹄翻飞,溅起的泥点沾在玄甲上。
骑兵队像一道黑色洪流,卷着漫天尘土,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渐渐融进晨雾与地平线的交界,只留下玄甲反光的点点微光,映在陆云许他们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