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林间的晨雾尚未散尽,几声零落的鸡鸣从远处残破的村庄传来。两名卫队旅士兵押着一个用树枝挑着块白布、瞎了一只眼的汉子,走进了临时指挥所前的空地。来人正是“长江好”的二当家,张宝生。
郭松龄和侍卫长徐承业闻声从营房里走了出来。卫兵立刻高喊:“立正!”
郭松龄走到张宝生面前,审视着他,沉声问道:“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张宝生独眼中带着紧张和一丝讨好,微微躬身,声音干涩:“请问……哪位是张公子,张学良旅长?”
郭松龄回头,朝着营房方向提高音量喊了一嗓子:“汉卿!”
脚步声响起,张学良从屋里踱步而出,站在房檐下的柱子旁,晨光勾勒出他年轻的侧影。他看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的土匪头子,平静地问道:“我是张学良,你是谁呀?”
张宝生连忙拱手,语气恭敬:“公子虎威!在下张宝生,忝为‘长江好’二当家的……”
郭张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都没有立即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最终还是张学良打破了寂静,直接问道:“干嘛来了?”
张宝生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言辞甚至带上了几分文绉绉:“在下与麾下弟兄,久慕许久之前令尊大人的归顺义举,深以为然!我等千余兄弟,经过商议,决定加以仿效,弃暗投明!万望公子心比天高,海纳百川,给我等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他姿态放得很低,几近哀求。
一番讨价还价与条件交换后,张学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长江好”残部的归顺请求。
不久,大头领“长江好”亲自带着五六个骑马的弟兄,来到了阵前,与郭松龄、张学良遥遥相对。他端坐马上,看着眼前军容严整的官军,朗声说道:“贵军,是威武之师,仁义之师,信用之师!今天,我‘长江好’就将这手下千余条性命,交付张公子了!希望……希望张公子能仁义待之!”他话锋一转,带着绿林人最后的倔强,“恕我‘长江好’不能下马受降!”这是谈判中约定的条件之一,放他们这几个弟兄离开。
张学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马上的匪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长江好’!你要逃到哪去?”
“长江好”在马上发出一阵看似豪迈,实则带着苍凉的大笑:“哈哈哈哈!天下之大,难道就容不下我这一个七尺之身吗?!”
一旁的郭松龄瓮声瓮气地插话,语气冷硬:“那得看你,此后能否去恶向善!”他内心实则极不情愿放虎归山,既不愿归顺,那就当铲除,以免继续为祸地方。但张学良既已应允,他也不好再多言。
“长江好”摇了摇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慨叹:“食不过三餐,睡不过七尺!死了,也不过一口锅大的坟!人活一世,但求……人过留名吧!驾!”他不再多言,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带着那五六个弟兄,策马向着晨雾弥漫的林子深处奔去,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随后,二当家张宝生开始忙碌地催促着后面逶迤而来的土匪队伍:“快点!快点!都赶紧的!把家伙都集中到一块!”
当那千余名所谓的“土匪”真正走近时,张学良看着眼前这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大多带着伤、眼神麻木惶恐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天哪!这哪是土匪呀!这整个就是一个难民营啊!”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照在那堆由排着队、一个个土匪缴上来的武器上——大多是些老掉牙的步枪、锈迹斑斑的大刀、红缨枪,甚至还有农具,堆在一起,更像是一堆破铜烂铁。
郭松龄走到张学良身边,看着这番景象,语气复杂地开口:“剿抚并用吧,汉卿。”他特意提醒道,“别学阚朝玺阚大锄刀那套剿匪办法,不分良莠,大肆杀戮。”他对于这些底层的土匪,内心是抱有同情和理解的,深知他们中大多都是被生活所迫、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底层土匪的山寨待遇比牲口好不了多少。
这时,张宝生带着一个看起来还算精干的土匪帮手,小跑着来到张学良和郭松龄面前。
张宝生点头哈腰,极为恭顺:“公子,参谋长。”
张学良收敛心神,正色对他说道:“张宝生,按照咱们先前的承诺,我给你七百人的正式编制,成立‘山林警备队’。你一定要把人给我挑精了,我只要那些穷苦出身、本性不坏的庄户农家子弟!我亲自担任你们的总队长!明白吗?”这是他既给予出路,又加以制约的手段。
张宝生闻言,脸上露出感激和振奋的神色,挺直了些腰板,毕恭毕敬地应道:“明白!公子放心!宝生一定严格筛选,一定带出一支让公子您放心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