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和张学良一同来到郭松龄临时驻扎的一处村庄。常威自在村子里四处找水源饮马,张学良则去找郭松龄。
张学良一把推开门,带着一身未干的鲜红血渍闯了进来。阳光透过敞开的木门照进屋内,恰好映在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张宝声身上。
正坐在长条凳上的郭松龄见状,“嚯”地站起身,目光聚焦在张学良身上的血渍上,语气急切:“汉卿?!你负伤啦?”
张学良摆了摆手,有些疲惫:“没事,不是我的血……”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跪地的张宝声身上,眉头皱起,“你这……是怎么啦?”
郭松龄拉着张学良先坐下,脸色铁青地指着张宝声:“你让他自己说!”
张学良坐下,看着这位自己亲手招安、委以副队长之职的二当家,沉声问道:“张宝声,怎么回事?”
张宝声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心虚和惶恐:“旅…旅长,我们山林警备队……昨个晚上,跑了七个兄弟……我…我有罪!”
“跑了?”张学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跑的?”
张宝声嘴唇哆嗦着,不敢回答。
一旁的郭松龄再也忍不住,干脆地骂道:“匪性不改!”
张学良扭头看向郭松龄,眼神疑惑,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只是出现逃兵,虽然气人,但也不至于让老郭如此震怒。
郭松龄盯着张宝声,气得来回踱步,边走边数落,声音越来越高:“照说!赦免了你张宝声的命,让你当了山林警备队的副队长,这是多大的信任?!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啊?!”
张学良还想打个圆场,试图缓和气氛:“老郭,消消气,开个小差嘛……哪个部队都有,难免的。咱们就事论事,不提从前……”
“那不是开小差!”郭松龄猛地打断他,声音如同炸雷,“那是他张宝声以前绑的七个肉票!就藏在他挑选的‘精壮人手’里!现在人家找到机会,能不跑吗?!”
“肉票?!”张学良脸上的疲惫瞬间被震惊和怒火取代。
“可不!”郭松龄气得牙痒痒,“你说当初改编时,咱们多信任他?让他自己挑人!他倒好,来个瞒天过海,硬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安插了十五个他以前绑的肉票!直到昨晚上一下跑了七个,这才东窗事发!汉卿!这难道不是荒唐?!”
郭松龄走到一边,胸膛剧烈起伏。这张宝声是张学良力主招安的,人是他郭松龄下令抓的,按军法,私自藏匿肉票、欺瞒上官、导致部队出现逃亡,数罪并罚,足够立刻将他枪毙三次了!但他还是强压怒火,等张学良回来,将这人的生杀去留的处置权交还给张学良。
张宝声跪在那里,听着郭松龄的怒斥,脸上反而露出一种自嘲又带着点麻木的苦笑。他混迹绿林多年,杀人越货,绑票勒索,早就看惯了生死。没想到,最后不是死在官兵的枪口下,也不是死在仇家的刀下,竟要因为这几个肉票、因为这几块当初没舍得扔掉的“浮财”,把性命丢在这里。想想自己也算是个能识文断字、能提枪上马的“豪杰”,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讽刺。
张学良也被这荒谬的真相气笑了,但他嘴角的笑容背后,眼神却冰冷得吓人。
“咳……嗯……”郭松龄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生怕这位年轻的旅长一时心软,下不去手,那军纪军法可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张学良凑到张宝声面前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锥:“张宝声,你是在欺负我年轻啊?二当家的,你欺负我幼稚!你在嘲讽我张学良的仁义!”他的语气越来越冷,带着被背叛的痛楚和决绝的杀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张学良是一个软弱无能、可以随意欺瞒的人?!”
他猛地提高音量:“珲春的占中华如何?他手下的人马比你们多多了!我们照样给他发了劝降布告!可他呢?当场烧了布告,杀了我们的使者!我们是怎么回答他的?!我们毫不犹豫,把他们彻底剿灭了!一个活口没留!”
他盯着张宝声,“我并没有像对待占中华那样对待你们啊!为什么?!就是因为当初我们双方立有承诺!我接受了你的投诚!你说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就连这点‘侠肝义胆’都没混出来呢?!什么是侠?!言必信,行必果,己诺必诚!你做到了哪一点?!”
张宝声听到这里,原本麻木的心中的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期望,他抬起沮丧的头颅,眼神带着最后一点乞怜,望向张学良。
然而,这丝希望,被张学良接下来平静却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彻底击得粉碎。
“你,活不了啦!”
张学良转过身,不再看他,对门口的卫兵吩咐道:“给他松绑,让他吃顿好的。完事之后,拉出去,毙了。”语气平淡,却无比决绝。
张宝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瘫软下去,脑袋耷拉在胸前,最后一点精气神都泄了。
郭松龄立刻下令:“执行旅长的命令!给他松绑!”
卫兵上前解开了张宝声身上的绳索。绳索一松,张宝声却像是被刺激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张学良已经走到门外,正就着盆里的水清洗手上凝固的血迹。他心中五味杂陈,羞愧、悔恨、不甘、还有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交织在一起。
他突然朝着张学良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张公子!张公子!你是大仁大义的君子!是我张宝声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抢过一把大刀,眼中闪过决绝的死志:“我欠你的情!欠你的信任!我还给你!我现在就还给你!”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锋利的刃口就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抹去!这是身为绿林悍匪最后的刚烈与对自己背信弃义的终极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