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冯德麟猛地将金条扔在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哼!老子当年在奉天跺跺脚,他张小个子不还得看我脸色!他当个二十七师师长,我当二十八师师长,我比他差哪去了?!”冯德麟浑浊的眼里爆出精光,旋即又黯淡下去,“他张小个子要不是提前贿赂了袁世凯,能先我一步把督军省长的位子搞到手?!”
冯庸:“那都是旧事了,再说了,也就是一个虚衔,袁大头用心不良,你们哥俩驻军挨得那么近,他给七大爷不给你,就是盼着你俩为这事打起来呢!”
他从檀木匣底抽出一杆烟枪,啪的一声用洋火点上,冯庸赶紧帮他把那一摞银票拿开。
当年那场权利斗争,他把二十八师仅有四个炮营都调进奉天城里了,可张作霖愣是把结拜大哥马龙潭从吉林请了过来!再加上明眼人都知道哪怕你冯德麟和张老七真刀真枪干上一仗,即便最终赢了,他冯德麟也当不上这个督军省长!
一步慢,步步慢,委任电令一下来,大局已定,论实力,两个师旗鼓相当,可他冯德麟名不正言不顺!
他抽一口老烟,眼神里满是戾气:“后来王永江当了警务处长!要整顿奉天经济,这酸秀才二话不说抓了你汤四大爷(汤玉麟)手下一堆犯法的军官,你四大爷亲自去保,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人,气的你你汤四大爷带兵砸了警务处,还打死了两个警察!他妈的,那会谁不放贷!”
你汤四大爷打电话和我说,他汤玉麟和王永江势不两立!要不撤了他王永江的职,他就要带着他那一个旅联合我二十八师,实行兵谏!干他张小个子的!我当场就答应了他!我说:我就不信了,咱俩家合起伙来,还摆平不了他张小个子!没想到还真没搞过!
“他王永江的改革断了咱们这些老牌将领的财路,我本想着借着这场“军警之争”把他张小个子拉下台,谁知道那汤玉麟那么不争气!三个小时不到,我派兵过去的时候,他司令部都让人给围了,这还打个屁啊!”
“后来北京政府出面调停,段祺瑞、日本人都帮着他张作霖说话,我他妈孤掌难鸣,只能率先撤兵;他汤玉麟也被打发到新民驻防,多好的机会,还没开打就失败了!”
他冯德麟与汤玉麟一度想写联手推翻张作霖,但汤玉麟的“反叛”没有最终演变成公开的大规模内战,并且最终因外部形势变化和两人内部分歧而迅速瓦解,胎死腹中,也并未能真正撼动张作霖在东北的统治根基。
“再到后来,张勋派人找到我,邀我共举大事!我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只需振臂一呼,天下必云集响应!他汤老四也入了伙,只不过他精就精在他只派了一个营过来,自己压根没掺和!这是一场豪赌啊,我又他妈赌输了!”
“仅仅十二天,段祺瑞兵至!张勋落败!仓皇如丧家之犬!吾为阶下囚矣!而他汤玉麟在新民屁事儿没有!”
冯德麟的声音嘶哑:“我锒铛入狱,眼看就要被枪毙,还是那张小个子走通了关系,保我性命……可笑!”
冯庸:“是啊!七大爷他要是不念旧情,他能下功夫去捞你出来吗?你当初就不该……”
冯德麟:“放屁!他张作霖是显摆着他“宽宏大量了,可我我呢?如丧家之犬!”
他眼中是刻骨的不甘:“他汤玉麟反他,他也只让他移防新民,去当镇守使,去年又让他做了热河都统!他这连汤老四那种墙头草都能一用再用,却让我在这数这些破纸!他张小个子摆明了是在告诉我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冯庸终于明白,父亲对张作霖的恨,不仅源于权力争夺的失败,更源于那种被彻底边缘化、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被剥夺的屈辱。张作霖的“宽宏大量”,成了钉死冯德麟屈辱的钉子。
“爸,我知道了……”冯庸轻声道,“所以您才说,只有这些金条银票最真实?”
冯德麟颓然靠回椅背,所有怒气仿佛瞬间泄去,只剩一片死寂的虚无。
“出去吧。”他挥挥手,重新拿起那一根根金条反复摩挲,仿佛那是他败光的所有江山,唯一的、冰冷的残骸。
窗外,奉天的夜依旧繁华。而屋内,一个时代失意者的终局,在金银的冷光中,悄无声息地凝固。
冯德麟的失败,正成了张作霖崛起的关键踏板!
自他就任奉天省长督军之后,整肃内部,实行军警分立,第一步就是拿老兄弟的利益集团开刀,强化核心权力。
还在杨宇霆的出谋划策下,始终借势中央,先是袁世凯,后来是段祺瑞,反正流水的政府铁打的东北!巧妙利用了各方势力的矛盾进一步巩固其在东北的地位。
而冯德麟冒险跟随张勋复辟,更是成了他扫清东北军政唯一强劲政敌的契机!他恩威并施,迅速而果断地处置冯、汤二人,对威胁派选择根除,对摇摆派则加以分化利用。
通过这一系列的组合拳,他彻底掌控东北全局,奠定了难以撼动的统治根基,成了名副其实的东北王!
他每一步都踩在旧秩序崩塌与新势力崛起的裂缝上,最终完成从草莽到东北王的惊险跨越。而他冯德麟,则成了他这条权力之路上一块刚被碾过、又即将很快被遗忘的铺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