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警报声像一柄生锈的锯子,蛮横地剖开空气。林小满的手指还停留在暗门内侧的金属壁上,那处印着“军m-2023”的纸箱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就在三十秒前,沈严的手机闪光灯刚照亮箱内密密麻麻的白色晶体,警报器就尖叫着撕破了伪装。
“妈的!有内鬼!”沈严的声音裹着寒气砸过来,他反手将林小满拽到货架后,自己则像块绷紧的钢板贴在立柱旁。林小满的智能手表还在震动,那是她预设的仓库门禁锁定程序正在运行,屏幕上跳出的红色进度条显示“90%”,可毒贩的脚步声已经像冰雹般砸在仓库的水泥地上。
“东边通风口!”沈严低喝着推了她一把,自己却举着从快递推车里摸出的手枪,对准仓库入口。林小满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堆成小山的纸箱上,发出哗啦声响。她看见沈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最讨厌行动中出这种意外。
十几个蒙面人从仓库的各个角落涌出来,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的钢管和砍刀在应急灯下发着冷光。为首的那个身材粗壮,举着钢管指向沈严藏身的方向:“把货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做梦。”沈严的声音隔着货架传过去,带着他惯有的嘲讽,“就凭你们这群拿钢管的?”
林小满趁机摸出藏在工牌后的发夹,这是她准备的应急工具——军队文职培训时教过,发夹掰直了能当简易撬棍。她盯着通风口的格栅,心里飞快计算:格栅是铝合金材质,四个角用膨胀螺丝固定,以她的力气至少需要三分钟才能撬开。可眼前的毒贩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抓住那个女的!”突然有人喊道,林小满看见三个蒙面人朝她的方向包抄过来。他们的目光精准地越过货架缝隙,像锁定猎物的狼。她猛地想起沈严扮成快递员时说的话:“仓库里的监控比你想象的多。”原来从他们踏入仓库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位置。
“别动她!”沈严突然从货架后闪出,手枪指着最前面的蒙面人。那瞬间林小满看清了他的快递员制服——为了逼真,他特意在袖口和裤脚沾了些油污,此刻被应急灯照得明暗交错,倒像幅粗粝的油画。
对峙只持续了两秒。侧面突然冲出个矮壮的蒙面人,手里的钢管带着风声砸向林小满的后脑。她听见沈严的吼声变了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她背上,将她扑向旁边的纸箱堆。
“砰!”
沉闷的撞击声贴着耳朵炸开。林小满挣扎着抬头,看见沈严正半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按着左肩,右手的枪还指着那个持钢管的蒙面人。他的快递员制服左肩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像朵骤然绽放的墨色花。
“沈队!”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想爬过去,却被沈严用眼神制止。
“跑!”他咬着牙吐出这个字,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持钢管的蒙面人显然没料到他还能反击,愣了半秒才挥着钢管再次冲上来。沈严猛地侧身踹出一脚,正中小腹,那人踉跄着后退,钢管“哐当”掉在地上。
“通风管道!”沈严拽住林小满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沾着黏腻的液体,“在东南角立柱后面!”
林小满被他拖着往前跑,后腰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她回头看了眼,沈严的左肩已经湿透了,深色的血顺着胳膊肘滴在地上,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串细碎的红点。那些红点很快被他们的脚印踩乱,像幅被揉皱的地图。
“他们有枪!”林小满突然喊道。刚才混乱中响起的不是钢管撞击声,是真正的枪声,子弹擦着货架飞过,在金属上划出刺耳的火花。沈严拽着她拐了个弯,躲开一片倾泻而来的货物——毒贩在推倒货架阻碍他们。
“锁门程序怎么样了?”沈严的呼吸变得粗重,每跑一步都牵动左肩的伤口,声音里掺着难以察觉的喘息。
林小满摸出手机,屏幕在震动中显示“门禁锁定失败——对方启动备用电源”。她把手机塞回口袋:“他们有备用电源,锁不住!”
“废物!”沈严骂了句,却不是对她。他突然停下脚步,将林小满往旁边的立柱后一推,自己则转身对着追来的蒙面人连开两枪。子弹打在地上的钢管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了他冷汗涔涔的额头。
“往这边!”沈严再次拽住她,这次的力道明显轻了些,林小满能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东南角的立柱后果然有个半人高的通风口,格栅上积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沈严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掰格栅,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低骂一声,从腰间摸出把折叠刀,刀刃划过螺丝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林小满看见他的左肩又渗出一片新的血迹,染红了刀鞘。
“我来!”她抢过折叠刀,学着他的样子去撬螺丝。手指被刀刃划破也没察觉,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和越来越近的喊叫声。
“快点!”沈严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回头望了眼,蒙面人已经绕过最后一排货架,为首的那个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林小满的手指突然发力,第一个螺丝“啪”地掉在地上。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当她撬开最后一个螺丝时,沈严猛地掀开格栅,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涌了出来。
“进去!”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左手用力将林小满推了进去。通风管道比想象中更窄,林小满趴在里面,能感觉到金属壁的冰凉透过薄薄的工服渗进来。
她回头想拉沈严,却看见他的脸在应急灯下白得吓人。那个举枪的蒙面人已经逼近,沈严转身对着他的方向虚开一枪,趁对方躲闪的瞬间钻进管道,反手将格栅拉回原位。
“砰!”枪声贴着格栅响起,子弹打在金属上,震得林小满耳膜发疼。
沈严趴在她身后,剧烈地喘息着。林小满能听见他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痛哼,左肩的血顺着管道壁往下流,在灰尘里冲出蜿蜒的小溪。
“你的伤……”她想说什么,却被沈严捂住嘴。他的掌心还在流血,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渗进她的嘴角。
“别说话。”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听。”
管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老大!他们进通风管道了!”“拆了它!给我拆了!”紧接着是金属被砸击的巨响,整个管道都在震动,灰尘簌簌地落在他们头上。
沈严突然抓住林小满的脚踝,将她往管道深处拖。“往前爬,别停。”他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疼痛,只剩下冰冷的冷静,“到拐弯处再休息。”
林小满忍着膝盖的擦伤往前爬,身后传来沈严艰难的爬行声。她不敢回头,只能盯着前方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那是管道拐弯处透进来的光线。
爬过第三个支架时,她听见身后的爬行声顿了一下,接着是沈严压抑的闷哼。林小满猛地回头,看见他的左肩已经和制服黏在一起,血甚至滴到了她的裤脚。
“沈队……”
“爬!”他打断她,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受伤的野兽,“要么爬出去报信,要么留在这等死。选一个。”
林小满咬着牙继续往前爬。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掉,砸在管道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沈严第一次见她时的眼神,像看个麻烦的累赘;想起他在海鲜市场骂她“数据能挡子弹吗”时的愤怒;想起他在医院递给她热咖啡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这些碎片像散落在管道里的星星,突然就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管道拐弯处的微光越来越近,林小满能听见外面隐约的警笛声——那是她潜入前设置的定时报警,原本以为用不上的保险措施,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她爬到拐弯处,回头想叫沈严,却看见他停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左手撑着管道壁,右手无力地垂着,头抵着金属壁,看不清表情。
“沈严!”林小满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沈队”。
他没有回应。只有肩膀的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像在管道里敲打着无声的倒计时。
管道外的砸击声越来越响,有碎片从格栅的缝隙里掉进来。林小满看见沈严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映着远处的微光,突然对她做了个口型。
她看懂了。
他说的是:“快跑。”
就在这时,管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金属板被砸出个窟窿,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照亮了沈严左肩那片刺目的红。一个蒙面人的脸出现在窟窿上方,手里的钢管正准备往下砸。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看着沈严猛地扑过来,用后背挡住那个窟窿,钢管落下的瞬间,她听见了骨头碎裂的闷响,以及沈严终于没忍住的痛呼。
那声音像把生锈的刀,狠狠剜开了她的胸腔。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清是警车特有的频率。但林小满知道,他们能不能活到警察冲进来的那一刻,还不一定。沈严趴在窟窿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而管道外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她摸出沈严塞给她的备用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枪口对着那个还在晃动的窟窿,手指扣在扳机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有些东西,比数据更重要。
比如此刻趴在她身前的这个人。
比如他们能不能活着爬出这条沾满血的通风管道。
比如管道外那些越来越近的、带着恶意的脚步声,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