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后强装镇定,把江山托付给儿子柴宗训(二)
晨露未曦,长乐宫的窗棂间已透进微光。符太后坐在梳妆台前,指尖轻抚过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镜中女子虽已四十三岁,鬓角染了几缕霜华,眉眼间却依旧带着当年作为后周皇后的雍容气度。她抬手拨了拨鬓边的珠钗,目光落在妆台上的青铜日晷上——指针恰好指向辰时三刻,正是洛阳宫最热闹的时辰。
“我的使命,终究是完成了。”她低声嘟囔着,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先帝柴荣,你托付的江山,我守了显德七年到八年那最凶险的两年,总算是稳住了。”
指尖划过微凉的镜身,显德七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动荡,如同昨日图景般在眼前铺展。那年先帝骤然崩逝,留下的竟是年仅七岁的柴宗训,一个还需要牵着衣角撒娇的孩童,却要扛起风雨飘摇的后周江山。朝堂之上,赵匡胤手握禁军兵权,以“点检作天子”的谶语搅动人心,赵廷美在旁煽风点火,兄弟二人目光灼灼,觊觎着那张龙椅;边境传来急报,契丹与北汉联军压境,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有人主张南迁避祸,有人暗通赵匡胤图谋篡位,满朝文武各怀心思,连范质、魏仁浦这样的老臣都面露难色。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寡妇,抱着懵懂无知的儿子,在刀光剑影的猜忌与试探中,硬生生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这片天。
她记得,显德七年正月,赵匡胤以“北上御敌”为名,率军离开京城,行至陈桥驿时发动兵变,黄袍加身。消息传回宫中,宫人哭作一团,朝臣们或闭门不出,或准备拥立新主,唯有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抱着宗训登上紫宸殿,以先帝遗诏安抚百官,急召韩通率军回援,同时派密使联络各镇节度使,声明“凡拥兵作乱者,天下共诛之”。那些日子,宫墙之外刀剑声隐约可闻,宫墙之内人心浮动,她整夜抱着宗训坐在龙椅旁,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赵匡胤在赵普、赵光义的劝说下,承诺“善待柴氏子孙、不杀旧臣”,才率军入城。
即便兵变平息,显德七年到八年的朝堂依旧暗流涌动。赵匡胤虽表面尊宗训为恭帝,实则大权在握,赵廷美更是仗着兄长威势,在京中培植势力,屡次试探她的底线——一会儿请求削减宫中人马,一会儿提议更改先帝旧制,甚至暗中散布“柴氏孤儿寡母难当大任”的流言。她深知“弱国无外交,弱主无朝堂”,一边假意放权,允许赵匡胤整顿军政,一边暗中联络韩通、李重进等忠于后周的将领,形成制衡;为了稳定民心,她以宗训名义下旨减免赋税,赈济灾民,又亲赴太庙祭祀,向天下宣告“柴氏江山仍在,先帝遗志不改”;面对赵廷美的步步紧逼,她不卑不亢,每次都以“先帝遗训不可违”驳回其无理要求,甚至在朝堂上公开斥责其“僭越本分”,让其颜面扫地,也让百官看清她守护江山的决心。
“赵匡胤、赵廷美……”符太后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显德七年那场兵变更,显德八年那段暗斗,你们步步紧逼,妄图取而代之,可终究没能撼动这后周江山。”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岁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曾经细嫩的肌肤早已不复当年的弹性。那些年,她活得像一根紧绷的弦,时刻警惕着赵氏兄弟的一举一动,提防着朝堂内外的风吹草动,如今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赵匡胤已被外派镇守淮南,远离京城中枢,赵廷美因结党营私被削去部分兵权,北汉与契丹的联军也在韩通的反击下节节败退,吴越、南唐更是遣使入朝称臣,后周的江山,终于从风雨飘摇走向了固若金汤。
“宗训长大了,阿夏也是个好孩子。”符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当年那个需要我抱着上朝、连兵变更都不懂的小娃娃,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接下来的路,该让他们年轻人去走了。”
起身换上一身明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繁复的凤穿牡丹纹样,行走间裙摆摇曳,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她没有让宫人随行,独自一人沿着宫道缓缓走向柴宗训与林阿夏的寝殿——长春宫。
此时的长春宫内,柴宗训正与林阿夏并肩坐在案前,看着一份关于河东战后重建的奏报。林阿夏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妃嫔常服,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玉簪,素净却温婉。她指着奏报上的“减免赋税三年”一条,轻声对柴宗训说:“陛下,河东百姓遭战事侵扰,流离失所者众多,减免赋税固然是好,但还需尽快调拨粮草,安抚流民,让他们能早日返乡耕种。”
柴宗训点头赞同:“阿夏所言极是,朕正有此意。待今日朝会,便命河北路转运使加急调运粮草,再派专人前往河东督办此事。”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殿外传来宫人轻细的通报声:“陛下,娘娘,太后驾到——”
柴宗训与林阿夏心中一凛,连忙起身相迎。柴宗训刚走到殿门口,便见符太后一身明黄宫装,缓步走了进来,身姿依旧挺拔,只是步伐比往日慢了些。
“娘!”柴宗训快步上前,扶住符太后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与恭敬,“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他的声音沉稳,早已没了儿时的稚气,却依旧保留着对母亲的依赖与亲近。
林阿夏则按照后周礼制,敛衽躬身,双手自然垂落在腰侧,裙摆微微屈膝,声音温婉而恭敬:“儿媳参见太后,太后圣安。”她的动作标准而端庄,既不失儿媳对婆婆的敬重,又带着作为未来皇后的得体,目光中满是谦逊。
符太后抬手扶起林阿夏,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眉眼柔和,气色红润,心中越发满意。“起来吧,好孩子。”她笑着说,语气比往日温和了许多,“我今日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柴宗训扶着符太后在主位上坐下,林阿夏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递上前:“太后,喝杯茶暖暖身子。”
符太后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茶水的温热,心中也泛起一股暖意。她看向殿内的陈设,简单却雅致,案几上整齐地堆放着奏报与书籍,墙角摆着一盆盛开的君子兰,处处透着温馨与规整。“你们倒是勤勉,这么早就开始处理朝政了。”她轻声说道,目光落在柴宗训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欣慰——当年那个在兵变中吓得哭着要找娘的孩子,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批阅奏折、谋划国事,再也不用她事事操心了。
“国事为重,不敢懈怠。”柴宗训在一旁坐下,语气恭敬,“河东刚平定不久,还有许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朕想尽快让百姓恢复安稳的生活。”
“你能有这份心,哀家很是欣慰。”符太后轻轻啜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当年先帝驾崩时,你才七岁,显德七年赵匡胤兵变,显德八年赵廷美构陷忠良,朝堂动荡不安,天下人都等着看我们孤儿寡母的笑话。哀家看着你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刀光剑影中学会隐忍,在尔虞我诈中学会决断,一步步成长为如今能运筹帷幄的帝王,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柴宗训与林阿夏,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显德七年到八年那两年,哀家替先帝守着这江山,一边要防备赵氏兄弟的篡权之心,一边要安抚百官、稳定民心,还要应对边境的战事,真是如履薄冰。如今好了,你不仅稳住了朝堂,挫败了赵匡胤的野心,打压了赵廷美的气焰,还平定了北汉,震慑了吴越、南唐,这后周的江山,终于真正属于柴氏了。”
柴宗训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母亲这些年的不易,显德七年那场兵变,母亲抱着他在宫墙上面对赵匡胤的大军,声音虽抖却依旧坚定;显德八年赵廷美诬陷韩通谋反,母亲力排众议保住韩通,连夜拟定圣旨澄清真相,那些深夜的烛火、鬓边的白发,都是为了他,为了这后周江山。“娘,这都是您教导有方,若不是您在显德年间那两年挺身而出,替朕遮风挡雨,朕恐怕早已失去这江山,更别说今日的安稳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儿时的恐惧与依赖涌上心头。
“傻孩子,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符太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更多的是坚定,“哀家老了,精力大不如前,这后宫之事,朝堂之上的繁琐应酬,哀家也渐渐力不从心了。阿夏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又与你情投意合,如今你即将册立她为后,哀家也该把这后宫的执掌权,还有这江山的重担,完完全全交到你们手中了。”
此言一出,柴宗训与林阿夏都愣住了。柴宗训连忙道:“娘,您还不老,这江山怎能没有您坐镇?当年显德年间的动荡,若不是您稳住局面,我们根本走不到今天。您若是觉得累,便多歇歇,朝堂之事有朕,后宫之事也有阿夏,您不必如此操劳便是。”他实在无法想象,没有母亲在背后支持,自己该如何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风波。
林阿夏也连忙躬身道:“太后,儿媳资历尚浅,恐难当此重任。后宫之事,还需太后多多指点,您可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符太后看着两人焦急的模样,心中越发宽慰。她抬手拍了拍林阿夏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阿夏,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显德七年兵变时,你父亲林将军率部勤王,忠心可鉴,如今你嫁给宗训,哀家相信你能像你父亲一样,守护好这后周江山,打理好后宫,为宗训分忧。这后宫的凤印,哀家早已让人准备好了,今日便正式交给你。”
说着,她从袖口取出一枚雕刻着凤凰纹样的金印,递到林阿夏手中。凤印入手沉甸甸的,林阿夏捧着它,只觉得心中又惊又喜,更多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再次躬身行礼:“儿媳谢太后信任,定当恪尽职守,打理好后宫,不辜负太后与陛下的期望,守住显德年间用鲜血换来的安稳。”
符太后点了点头,又看向柴宗训:“宗训,你是后周的帝王,如今江山稳固,民心所向,但你要记住,显德七年的兵变、显德八年的暗斗,都是前车之鉴。治国先治家,家安则国安,更要警惕权臣拥兵自重。阿夏是你的贤内助,你要善待她,信任她;朝中老臣如范质、韩通,皆是忠于柴氏之人,你要倚重他们;对于赵匡胤、赵廷美之流,虽已打压下去,但不可掉以轻心,需时刻提防其动向。往后,这朝堂之上的大事,你不必再事事向哀家请示,你有自己的决断,也有自己的臣子,哀家相信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娘……”柴宗训眼中泛起泪光,他知道母亲这是彻底放心把江山交给自己了。那些年,母亲就像一座大山,为他遮风挡雨,如今大山要退到幕后,让他自己独当一面了。
“哀家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守住先帝留下的江山,完成统一大业,让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要经历显德年间那样的动荡,让后周的基业代代相传。”符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保持着太后的端庄,“阿夏,你要好好辅佐宗训,做他最坚实的后盾,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林阿夏含泪点头:“太后放心,儿媳定当与陛下同心同德,守护好后周江山,守护好这天下百姓,不让显德年间的危机重演。”
符太后站起身,目光最后扫过这座熟悉的宫殿,扫过眼前这对年轻的帝后。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当年那个在显德七年动荡中受惊的七岁小帝王,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足以扛起这江山社稷的重任。接下来的故事,该由他们来书写了。她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尽的期许:“好,好,有你们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往后,长乐宫便清净了,哀家只想种种花,养养草,安度晚年。”
说完,她转身缓缓向殿外走去。晨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曾经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许多。显德年间那两年的重担终于卸下,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柴宗训与林阿夏并肩站在殿门口,望着符太后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林阿夏紧紧握着手中的凤印,转头看向柴宗训,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陛下,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太后的期望,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柴宗训重重点头,抬手握住林阿夏的手,两人的掌心紧紧相贴,传递着彼此的力量。他看着远方的宫墙,看着初升的朝阳,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北汉已平,南方割据势力不足为惧,赵氏兄弟已不足为患,接下来,他要完成先帝未竟的统一大业,让后周的旗帜插遍天下每一寸土地,让显德年间的动荡永远成为历史。
而这一切,都将从他与林阿夏的盛大婚礼开始。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会彻夜明亮,但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庇护的孩童,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帝王,身边有贤妻相伴,有老臣辅佐,有年轻将领冲锋陷阵,属于后周的黄金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殿外,春风拂过,吹动了廊下的宫灯,也吹动了帝后二人心中的期盼。江山万里,前程似海,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