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艘官船上,九江知府王诚隆铁青着脸,一身官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刚才,他正在府衙后堂品茶,突然接到了内线密报:有挂着皇家内河通行旗的舟楫在九江江面被阻拦!
这道密报简直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差点把王知府的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皇家通行旗!那可是内务府的船!上面坐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通天的大人物!
居然在自己的地界上被拦了?
这要是上面怪罪下来,自己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搞不好还要掉脑袋!
王知府连鞋都顾不得穿好,立刻点齐了府衙的三班衙役,又调动了附近的水师巡船,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艘熟悉的江家楼船横在江心,而那艘挂着龙旗的小船已经不见踪影时,王知府的心里已经是把江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江涛!你好大的狗胆!”
王知府登上楼船,看着瘫在地上的江家大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哎哟!”
江涛被踹翻在地,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抱住王知府的大腿,哭喊道:“府尊!救命啊!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那是内务府的贵人啊!小人猪油蒙了心……”
“闭嘴!”
王知府厌恶地甩开他,高喝道:“大宋律例:凡皇家舟楫过境,百舸避让,擅自阻拦、冲撞者,视同谋逆,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情节严重者,斩立决!”
这一条条律例读出来,就像一道道催命符。
江涛彻底瘫软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江家在九江经营了几辈子的基业,可能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来人!”
王知府厉声喝道,“将江涛拿下!戴上枷锁,押回府衙大牢,严加看管!没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是!”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将江涛按倒在地,套上了沉重的木枷和脚镣。
“还有这艘船!”王知府指着脚下这艘极尽奢华的楼船,“查封!贴上封条!船上所有人员,全部带回府衙问话!”
一时间,楼船上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江家众人,此刻成了阶下囚。
处理完江涛,王知府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还没解决。
那位被冲撞的“贵人”呢?
“快!快追!”
王知府顾不得擦额头上的冷汗,跳回自己的官船,指着上游方向急切地催促道:“务必要追上那艘乌篷船!本府要亲自向贵人请罪!”
十几艘官船掉转船头,开足马力,向着上游追去。
然而,江面浩渺,哪里还有那艘小乌篷船的影子?
崇祯的船,早已借着风势水势,驶出了十几里开外,融入了茫茫的江天一色之中。
王知府站在船头,望着空荡荡的江面,心中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他不知道船上坐的究竟是哪位皇族宗室,也不知道那位贵人会不会在回京后参他一本。
这场风波,对于崇祯来说,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一个关于“规矩”的小小教训。
但对于九江江家来说,却是灭顶之灾的开始。
而对于整个大宋的官场和民间来说,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天下初定,规矩已立,无论是谁,想要挑战皇权和律法,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承受随之而来的雷霆之怒。
乌篷船上,崇祯依然站在船头,看着两岸不断后退的青山。
“圣锡,下一站是哪里?”
“回先生,再过一日,便可抵达汉口重镇。”
“汉口啊……”崇祯的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听说那里是九省通衢,商贾云集,比这九江还要繁华十倍。朕倒要看看,那里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船只继续西行,载着这位大宋的中兴之主,去丈量他更为广阔的江山。
......
数日后,长江中游的江风渐起,带着一丝初夏的燥热与水汽。
崇祯的乌篷船终于抵达了鄂州码头,这座长江中游的咽喉要塞,九省通衢的繁华枢纽。
码头泊位林立,官地与私埠并存,本是对外开放的商旅乐土。
船上众人卸下疲惫,目光所及,便是那川流不息的漕船、商舶,堆叠如山的货物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银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盐腥、鱼鲜与茶香的混合味儿,让人不由心生振奋。
崇祯站在船头,负手远眺,两岸青山如黛,江水滔滔,远处鄂州城墙巍峨,隐约可见城中炊烟袅袅。
这地方,历史上是岳飞北伐的旧战场,如今未经战火,已然成了大宋版图上最富庶的盐铁重镇。
码头一隅,有一处空置的官泊位,视野开阔,正对江心,能尽览来船去脉。
崇祯微微颔首,对船老大道:“就这儿吧,抛锚停靠,咱们歇歇脚,探探鄂州的市井风情。”
“是,先生!”船老大应声而动,熟练地甩出铁锚,链条“哗啦”入水,乌篷船稳稳靠岸。
傅临渊与汪应辰等人也忙碌起来,准备上岸采购些新鲜蔬果,顺便打听当地盐运行情。
崇祯本想就此小憩,静观这长江中游的脉动,谁知接下来的事儿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锚刚落定,泊位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十几名身着绸缎短褂的恶奴,腰间别着铁尺,手持粗棍,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管家模样汉子,五十上下,肥头大耳,脸上横肉抖动,叉腰站在泊位边上,吐沫星子四溅地吼道:
“谁他娘的准你们在这儿停船的?!这是张府专属泊位!闲杂船只,统统滚蛋!耽误了张府运盐,拆了你们的破船喂鱼!”
恶奴们一拥而上,棍棒敲击船舷,发出“砰砰”的闷响。
船工们脸色一变,本能地护住船身,唯恐对方惊扰了圣驾。
周边码头上的商户、船夫们见状,纷纷低头避让,有人小声议论:“哎哟,又是张府的狗腿子,听说这是鄂州盐商张万贯家的地盘,垄断了本地盐运,连官地都敢私占,官府睁只眼闭只眼,谁敢管啊?”
崇祯闻言,眉头微皱,却没有立刻发作,挥手示意船老大和傅临渊暂且忍耐,沉声道:“不必争执,先静观其变,朕倒要看看,这鄂州的‘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傅临渊闻言,拳头捏得“咯吱”响,却也强压火气,退到一旁。
汪应辰低声附耳:“先生,这张府在鄂州横行霸道已久,听说他们家盐船年年超额,贿赂地方官吏无数,今日若不发作,怕是会助长气焰。”
崇祯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豪强欺人,本是常态,朕当年在南京码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地头蛇,只是如今大宋初定,朕想瞧瞧,这地方的官府,是真昏庸,还是假糊涂。”
他端坐船头,青衫飘逸,宛如闲庭信步的文士,丝毫不为眼前嚣张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