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有个白家屯,屯子东头住着个叫白三的汉子。这白三三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爹娘去得早,给他留下了三亩薄田,他却不好生耕种,整天想着不劳而获。村里人见他都绕着走,生怕被他沾上。
屯子西头住着个韩老丈,六十来岁,养得一手好鸭。他养的鸭子个头大,下蛋勤,特别是那只领头的公鸭,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叫声洪亮,被韩老丈唤作“白玉郎”。这白玉郎颇有灵性,能听懂人言,还会看家护院,韩老丈把它当亲儿子般疼爱。
这年夏天,天气异常炎热,白三家米缸见了底,又不好意思向邻里开口借粮,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夜深人静时,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到西头传来阵阵鸭叫,心里便起了邪念。
“韩老丈那群鸭子肥得很,偷一只来打牙祭,神不知鬼不觉...”
半夜子时,白三蹑手蹑脚翻进韩家鸭圈。说来也怪,平日里稍有动静就叫个不停的白玉郎,此刻却闭着眼,仿佛睡死了。白三心中暗喜,伸手抓了只最肥的母鸭,急匆匆溜回家中。
当晚,白三就把那鸭炖了,香气四溢。他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睡了。
谁知第二天醒来,白三觉得背上奇痒无比。对镜一照,竟发现背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鸭绒毛,白花花一片。他吓得不轻,赶紧打水擦洗,可那绒毛越擦越痒,越痒越想擦。
不出三日,白三整个后背都布满了鸭毛,连脖子上都开始长出细绒。更可怕的是,他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发出“嘎嘎”的叫声,尤其是在见到水的时候。
白三慌了神,偷偷去找邻村的赤脚医生。医生一看,连连摇头:“这病邪门,我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怕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又过两日,白三背上鸭毛愈发浓密,痒得他坐立不安。夜里做梦,梦见一只白鸭开口说话:“偷鸭贼,若不悔改,全身长满鸭毛,变鸭下水!”
白三惊醒,浑身冷汗。天刚蒙蒙亮,他就跑去邻县找了个出马仙。那仙家焚香请神后,闭目道:“你这是惹怒了保家仙啊!韩老丈家的鸭子有灵性,你偷吃了他家的鸭,遭了报应。”
“大仙救命!”白三跪地磕头。
出马仙摇头晃脑:“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报应只有失主痛骂,鸭毛才会脱落。挨的骂越狠,好得越快。”
白三一听傻了眼。这要是让韩老丈知道自己偷了他的鸭,还不被全村人戳脊梁骨?他宁可忍着痒,也不愿丢这个人。
又熬了几日,白三背上鸭毛已蔓延到前胸,痒得他夜不能寐。实在受不了,他趁夜深人静,拎着两瓶酒,硬着头皮敲开了韩老丈的门。
“韩叔,晚辈最近身上奇痒,听说您懂些偏方...”白三含糊其辞。
韩老丈点亮油灯,让白三脱了上衣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中了鸭蛊啊!”
“鸭蛊?”白三一愣。
韩老丈压低声音:“咱们屯子挨着江,江里有成了精的白鸭仙。若有人偷吃它的子孙,就会被下蛊,长满鸭毛,最后变成鸭子被它收去。”
白三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地:“韩叔救命!实不相瞒,前几日我饿昏了头,偷了您一只鸭...”
韩老丈听罢,长叹一声:“果然如此!我那白玉郎是白鸭仙的后代,有灵性。你偷的不是普通家鸭,是仙种啊!”
白三磕头如捣蒜:“韩叔,出马仙说只有您痛骂我一顿,这鸭毛才能褪去。”
韩老丈却摇头:“骂有何用?解这鸭蛊需得诚意忏悔,还得为白鸭仙办一场法事,超度那只鸭的魂魄。”
白三连忙答应:“全听韩叔安排,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第二天,韩老丈请来了屯里的萨满。法事设在江边,摆上香案供品。萨满击鼓起舞,请白鸭仙降临。
忽然江面掀起一阵浪花,一只巨大的白鸭虚影浮现空中,声音如雷:“偷鸭贼,可知罪?”
白三跪地磕头:“小子知罪!小子再也不敢了!”
白鸭仙道:“念你诚心悔过,且韩老丈为你求情,姑饶你一命。但需得答应三件事:一,今后绝不再偷;二,为韩老丈养鸭三年,分文不取;三,每逢初一十五,到江边祭祀鸭仙。”
白三连连答应。说也奇怪,他话音刚落,背上鸭毛纷纷脱落,痒症立消。
自此,白三洗心革面,勤勤恳恳帮韩老丈养鸭。三年后,他不仅学会了养鸭的手艺,还因勤劳肯干,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后来他娶妻生子,成了白家屯有名的养鸭能手。
而那韩老丈,活到九十高龄无疾而终。他死后,有人看见那只白玉郎化作一道白光,投入江中。从此每逢雾天,江上常有一只巨大的白鸭影子游弋,保佑着这一方水土风调雨顺,鸭群兴旺。
白三晚年常对子孙讲起这段往事,总会加上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本分,不可心生邪念。那鸭仙报应,其实是人心自招啊!”
这真是:偷鸭长毛非妄言,良心发现病方痊。世间善恶终有报,何必神前问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