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寒冷。
时间在绝望的浸泡下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意志的凌迟。
隔壁老妪的提醒如同警钟,在我脑中反复回响。我死死盯着地上那滩已然冰凉的、散发着馊臭的糊状物,胃部因饥饿而剧烈抽搐,喉咙干得发疼,但理智死死压住了本能。
不能吃。
这不仅是维持体力的问题,更是保持清醒的唯一途径。迷药或毒药会让我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连最后一丝挣扎的机会都将失去。
我艰难地挪动被反绑的双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摸索到一小块边缘锋利的碎石。我用尽手腕那点可怜的活动空间,极其缓慢地、一次次地用石片的锐角磨蹭着手腕上的绳索。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绳索粗糙坚韧,石片也并不锋利,每一次摩擦都只能带走微不足道的几根纤维,并且极易滑脱,好几次都割到了自己的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汗水混着可能渗出的血水,让动作更加艰涩。
但我没有停下。
这是此刻唯一能做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事情。细微的“沙沙”声被无限放大在我自己的听觉里,让我感觉自己还在抵抗,还未完全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和锁链拖曳声。
送饭的又来了?
我立刻停止动作,将石片紧紧攥在手心,身体蜷缩回最角落的阴影里,屏息凝神。
来的却不止一人。
微弱的火光跃动,映出两张面孔。一个是之前那个送饭的猥琐男人,另一个,竟是那个擒住我的干瘦男人,他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妈的,真会使唤人。”干瘦男人骂骂咧咧,“老大非要看看这新货色死硬没有。”
猥琐男人嘿嘿笑着打开牢门:“黄三哥,您瞧瞧,搁那儿挺尸呢,给的东西一口没动。”
被称为黄三的干瘦男人举着火折子走近两步,昏黄的光线扫过我的脸,我紧闭双眼,竭力装出虚弱无力、昏昏沉沉的模样。
“啧,还真有点骨气。”黄三蹲下身,伸出脏污的手指,近乎侮辱性地戳了戳我的脸颊,触感冰凉而恶心。“饿得没力气了才好,省得闹腾。”
他似乎并没太多疑心,只是例行公事地查看。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未动的食物,又落在我被反绑的手腕上——那里,被粗糙绳索磨破的皮肤和细微的血痕,在火光下隐约可见。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发现了?!
然而,黄三只是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漠然:“绑得还挺结实。看来是认命了。”
他站起身,对猥琐男人道:“老大说了,这娘们可能有点来历,先饿她两顿,磨磨性子,但别真饿死了。黑市那边最近缺好货,能卖上价。”
“好嘞,三哥您放心。”猥琐男人连忙点头哈腰。
两人不再看我,转身走了出去。铁门再次落锁,火光远去。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幸好……他只是以为那是捆绑造成的伤痕。
他们暂时不会让我死。他们要拿我卖钱。
“饿两顿”……这意味着我还有一点时间。
我必须利用这点时间!
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我再次攥紧那块碎石,更加拼命地磨蹭手腕上的绳索!疼痛变得清晰,但我顾不上了。摩擦,不停地摩擦!
与此同时,我的耳朵极力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那两个男人似乎没走远,就在附近低声交谈着,声音隐约传来。
“…………上面催得紧……那老鬼嘴硬得很……愣是没吐露那东西的下落……”是黄三的声音,带着烦躁。
“…………搜遍了吗?……密室就那么大……”猥琐男人问。
“……屁都没多一个!……妈的,白忙活一场,还折了两个兄弟在官府手里……就说不能信那姓……”黄三的声音陡然压低,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
姓?姓什么?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们果然和官兵的袭击有关!是勾结?还是被人利用?
“…………那这娘们……?”猥琐男人迟疑地问。
“…………先留着……总是个筹码……或者……万一那老鬼……”黄三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伴随着脚步声,似乎渐渐走远。
对话中断了。
但信息量却巨大无比!
官兵袭击,地蛟帮参与其中,他们在青州先生那里寻找某样“东西”!他们背后似乎还有一个“上面”的人在催促、指挥!而这个“上面”的人,似乎姓……?
某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却快得抓不住。
最重要的是,青州先生还活着!至少在他们刚才交谈时,他还活着!他们没从他嘴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担忧的情绪冲上心头。
先生还活着……可他正在经受折磨……
而我,成了他们用来威胁他的“筹码”?
不,我绝不能成为筹码!
手腕上的动作因情绪的激动而骤然加重!
“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断裂声!
右手腕的绳索猛地一松!
磨断了!竟然真的磨断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涌上,我几乎要叫出声来!我强行压下冲动,心脏狂跳着,迅速用获得自由的右手,颤抖着去解左手腕上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结。
绳索落下。
自由的滋味,哪怕只是双手,也让我几乎落泪。
但我立刻压制住所有情绪。现在远不是高兴的时候。我只是解开了双手,依然被关在这铁笼里,身处贼窝深处。
我活动着酸痛僵硬、布满勒痕和擦伤的手腕,目光落在面前那滩冰冷的、散发着毒饵气息的食物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我的脑海。
毒饵……
他们用毒饵来控制我们,让我们无力反抗。
那我……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毒饵”?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牢门方向,耳朵再次竖起,全力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动静。
远处,似乎又传来了脚步声,只有一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是那个送饭的猥琐男人!他好像又回来了!
机会!
电光石火间,我来不及细思这个计划是否漏洞百出,是否自寻死路!
我迅速用手抓起地上那冰冷粘稠、令人作呕的糊状物,胡乱地、大量地抹在自己的嘴角、下巴,甚至衣服前襟上!然后猛地向后一倒,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体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细弱的呻吟声……
来吧。
赌一把。
赌他们会来看一眼。
赌我这蹩脚的表演,能骗过一瞬间。
赌者置之死地……能否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