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玻璃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地一声，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猩红的酒液，顺着裂缝，一滴一滴，落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晕开一团深色的污迹。
陆夜的身体，彻底僵在了原地。
呼吸停滞。
紧接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悸动，像失控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是他无数个深夜，在药物都无法压制的噩梦中，唯一能感知到的，那份独属于她的气息。
五年了。
他以为自己疯了，以为那只是他偏执臆想出的幻觉。
可现在，它回来了。
如此清晰。
如此强烈。
就在这座城市里。
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特助林杨拿着一份紧急文件走进来。
“陆总，关于楚晏在美国的……”
他的话，猝然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陆夜的脸。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堪称恐怖的脸。
他老板那双常年如同死寂深潭的眼眸里，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灼热的光。
那不是喜悦，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头饿了五年的野兽，终于嗅到猎物血腥味时，那种混杂着残忍、兴奋与势在必得的，极致的疯狂。
陆夜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脸上那份冰冷禁欲的面具，正在一寸寸地碎裂。
取而代之，是一个缓慢拉开的，扭曲而森然的笑容。
他抬起手，用指尖抹去唇角被玻璃杯碎片划出的血迹，然后伸出舌尖，将那抹猩红舔舐干净。
味道，是甜的。
林杨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他听到他那如同魔鬼般的老板，用一种近乎咏叹的、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轻轻地说：
“她回来了。”
林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下一秒，陆夜已经拨通了他的内线电话。
“陆总？”
林杨颤抖着接起。
“查。”
陆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但那份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查今天所有从欧洲入境海城的航班。”
“排查所有乘客信息，年龄在27到29岁之间，身高165到170，黑发，琥珀色瞳孔的女性。”
林杨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
这个条件……太具体了。
具体到，就像是在描绘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一个，本该在五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陆总，这个范围……”
“找不到，你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
电话被挂断。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夜愈发粗重和滚烫的呼吸声。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张被他珍藏了许久的画。
画上那个阴郁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台。
他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画纸背面那行字。
“我的少年，愿你走出黑暗，一生坦途。”
苏晚。
你回来了。
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走。
高档咖啡馆的角落里，白玉脸上依然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暖笑容，耐心地安抚着面前失恋的学妹。
“感情的事，急不来，他总会明白你的好。”
送走学妹后，她优雅地端起咖啡，手机屏幕恰时亮起。
是她安插在陆氏集团的眼线发来的消息。
【陆总下达紧急指令，全城排查一名符合特定条件的女性，指令内容极度反常。】
白玉的指尖，在温热的咖啡杯壁上，微微收紧。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的记忆碎片。
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脑海。
上一世，苏晚并没有在爆炸中死去，而是在几年后，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现在了海城。
只是那时候，她白玉已经和薄星河感情稳定，陆夜和楚晏也早已被她用“温暖”和“善良”牢牢捆绑在身边。
苏晚的出现，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可这一世，一切都乱了。
她重生的优势，正在被这个提前归来的“死人”，一点点蚕食。
陆夜的疯狂提前了。
楚晏对她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无论她表现得多么纯真无害。
强烈的危机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白玉的心脏。
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加快计划，必须在苏晚与那两个男人正式碰面之前，将他们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白玉的嘴角，重新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薄星河的电话。
“喂，星河吗？我是小玉。”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温柔。
“下个月陆氏集团五十周年的庆典晚宴，你有舞伴了吗？”
她要在那场汇集了全城所有名流的晚宴上，以薄星河女伴的身份，站在最耀眼的地方。
她要让陆夜和楚晏，都看见她。
看见一个活生生的、温暖的、完美的她。
她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
死人，是赢不了活人的。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楚晏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特助张霖将一份同样的情报，放在了楚晏的桌上。
“老板，这是陆夜那边最新的动向。”
楚晏的目光从一份跨国并购的合同上移开，落在了那份情报上。
他看着陆夜下达的那个荒唐又偏执的指令，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他比我先感觉到了。”
张霖一愣，不明白老板这句话的意思。
感觉到了什么？
楚晏没有解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与陆夜隔着一条江，遥遥相望。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划过。
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悸动，他也感觉到了。
只是，不像陆夜那般，如野兽般狂暴。
他的感觉，更像是一根许久未曾拨动的琴弦，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撩拨了一下。
泛起一丝微弱，却绵长的颤音。
苏晚。
你这场戏，演得可真久。
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只是安静地看着对岸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大厦。
游戏，终于要进入下一章了。
他很期待。
黑色的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摩天公寓的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