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窗纸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晚晴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抠出窗棂上的第三块松动木片,冷风裹挟着银杏叶的碎屑灌进来,落在柳若微苍白的手背上。她正对着铜镜摆弄一支银簪,簪头的莲花纹被磨得发亮,是三年前柳尚书从南疆带回的,说 “能避邪”。
“办妥了?” 她头也不抬,指尖在莲花纹里轻轻一按,簪尾弹出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 淬了 “牵机引” 的余毒,见血封喉。
晚晴缩着脖子点头,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回娘娘,西华门的守卫换岗时间摸清楚了,三更到四更之间是空档,李统领的人会在城墙下接应。只是……” 她偷瞄着柳若微的侧脸,“七皇子的寝殿守卫虽少,却都是暗卫营的人,据说…… 据说个个以一当十。”
“暗卫营?” 柳若微冷笑一声,将银簪插回发髻,“苏凝倒是舍得下本钱。可惜啊,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身边有内鬼。” 她从枕下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绣着鸳鸯的帕子,“把这个交给淑妃宫里的翠儿,让她按约定行事 —— 三更时分,放一把‘迷魂香’在凤仪宫的通风口,保证那些暗卫醒不过来。”
晚晴接过帕子,布料上还残留着淑妃常用的茉莉香,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 她一直以为淑妃只是想借柳若微的手打压皇后,没想到竟真的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娘娘,” 她咬着唇瓣,血腥味在舌尖弥漫,“七皇子才五岁……”
“五岁又如何?” 柳若微猛地转身,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苏凝害死我弟弟,害死我父亲,我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有错吗?!”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上砸,青瓷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宫夜里格外刺耳,“你若不敢去,现在就滚!慎刑司的烙铁,还等着给你焐手呢!”
晚晴吓得 “扑通” 跪下,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奴婢去!奴婢这就去!”
她爬起来往外跑,帕子在掌心攥得发皱,茉莉香混着恐惧的冷汗,成了催命的符咒。穿过景仁宫的月亮门时,她瞥见墙角的槐树,枝桠间蹲着个黑影,正是李统领派来的联络人,正用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像在催促,又像在监视。
慈宁宫的佛堂里,太后正对着烛火诵经,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妙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个锦盒放在案上:“太后,淑妃娘娘让人送了这个来,说是‘助您安睡’。”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小包香料,香气清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甜腻。太后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忽然笑了:“她倒懂事,知道哀家这几日睡不安稳。”
“淑妃娘娘还说,” 妙云压低声音,“柳妃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三更准时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太后将香料扔回锦盒,“在这宫里,最不可信的就是‘万无一失’。” 她看向佛龛后的暗格,那里藏着一份奏折,是柳尚书当年挪用军饷的罪证,“去,把这个送到养心殿,就说是‘景仁宫的宫人偷偷塞在慈宁宫门口的’。”
妙云一愣:“太后这是……”
“柳家倒了,哀家才能安稳。” 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苏凝离宫,柳若微动手,无论成败,柳家都是死路一条。哀家把罪证交上去,既能撇清关系,还能让皇上念着哀家的‘忠心’,何乐而不为?”
佛堂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像尊没有温度的泥塑。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窗纸上,发出 “咚咚” 的响,像谁在叩门,却无人应答。
而淑妃的景阳宫,正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翠儿将最后一盆 “迷魂香” 搬到通风口,低声道:“娘娘,这香是李统领特制的,闻着像茉莉,实则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暗卫营的人也防不住。”
淑妃对着铜镜描眉,黛青色的眉笔在眼角画出锐利的弧度:“防不住才好。” 她放下眉笔,看着镜中风情万种的自己,“柳若微想借李统领的手绑架七皇子,逼苏凝退位;太后想坐收渔利,把柳家彻底踩死;而我……”
她拿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在鬓边,珠翠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我只需要在他们两败俱伤时,带着‘救回’七皇子的功劳,走到皇上身边。”
翠儿看着她眼底的精光,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 这位主子平日里看似温婉,算计起来竟比柳若微狠辣十倍。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景仁宫的后墙翻出个黑影,是晚晴。她怀里揣着迷药,脚步踉跄地往七皇子的寝殿跑,身后跟着两个黑斗篷,是李统领派来的 “接应”。
凤仪宫的暗卫 “影” 正藏在横梁上,看着他们靠近,指尖轻轻搭在腰间的短刀上。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映着他面罩下冰冷的眼神 —— 皇后交代过,要 “放他们进来,再一网打尽”。
而三十里外的潭柘寺,苏凝正站在山门前,望着京城的方向。夜风卷着松涛声传来,像无数蛰伏的獠牙在低吼。她握紧了袖中的玉佩,那是与暗卫营联络的信物,只要轻轻一捏,就能触发京城的警报。
“主子,起风了,进寺吧。” 画屏劝道。
苏凝摇摇头,目光锐利如鹰:“再等等。”
她知道,此刻的京城,那些蛰伏的獠牙已经露出,只等一声令下,便会扑向最柔软的猎物。而她布下的网,也早已收紧,只等猎物自投罗网。这场由欲望织成的罗网,终将在今夜,迎来最血腥的撕裂。
风越来越大,吹得潭柘寺的钟声 “嗡嗡” 作响,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奏响序曲。而深宫的夜色里,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七皇子的寝殿,闪烁着贪婪与杀意,像黑暗中蛰伏的野兽,只等黎明前的最后一刻,猛地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