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子的卧房,此刻已化为战场。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信念与未知的殊死搏斗。
门窗被家丁死死把守,房间密闭,香炉与药炉蒸腾出的烟雾让空气浑浊不堪。张天师的摇铃声、咒语声,与冯公子痛苦的嘶吼、陈冰手中那不断发出嗡鸣的探测仪噪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摧残神经的听觉轰炸。
“妖女!还敢动用此等邪器!”张天师须发皆张,桃木剑直指陈冰,那碗符水再次逼近冯公子唇边。他认定陈冰与那“僭越之力”是一伙,目的非救而是害!
陈冰瞳孔骤缩。不能喝!那符水一旦灌下,冯公子体内那诡异的能量必然暴走!
她顾不得许多,猛地将手中药箱砸向端碗的家丁手腕!
“砰!”药箱翻倒,银针、药材散落一地。
几乎同时,她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挡开那只手!
符水泼洒在地,发出“嗤”的轻响,地面竟升起一缕诡异的青烟。
“拿下她!”冯异暴怒。
两名家丁如狼似虎地扑来。陈冰只是医术精湛,格斗并非强项,瞬间被反剪双臂,动弹不得。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散落在地的银针上,以及滚到脚边的一个小瓷瓶——里面是高浓度提纯的、用于镇痛的莨菪碱萃取物,用量极其危险,但或许……能暂时阻断神经,压制那诡异的“活性”!
“冯公!”陈冰嘶声喊道,目光决绝,“让我试最后一次!若不成,陈冰任凭处置!若成了,便知真假!此法凶险,但比那不知所谓的符水,更有一线生机!”
冯异看着地上腐蚀的痕迹,又看看床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儿子,脸色变幻,最终咬牙:“放开她!给你最后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细小的香被点燃,青烟袅袅,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陈冰挣脱束缚,扑到床边。她无视了张天师警惕而阴冷的目光,无视了周围所有怀疑的视线。她的世界只剩下病人、银针,以及那瓶危险的药剂。
她的手稳得像磐石。取针,蘸取微量药剂。目光锁定冯公子手臂上那疯狂蠕动的红色纹路。
“唰!”“唰!”“唰!”
数根银针以奇特的角度,精准刺入纹路周围的几个穴位。不是治病,是封锁!像一道道闸门,试图将那奔流的异常能量困在原地。
冯公子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皮肤下的红色纹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剧烈扭动、凸起!
陈冰额头冷汗涔涔,但她眼神锐利,紧接着,将一滴稀释后的莨菪碱液,滴入冯公子鼻下人中穴。
强效神经药剂瞬间被黏膜吸收!
挣扎停止了。
惨嚎消失了。
冯公子身体一软,重新瘫倒。皮肤上那骇人的红色纹路,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化、隐去。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探测仪的嗡鸣声也变得微弱、断续。
成功了?冯异屏住呼吸。
张天师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冯公子。
突然,冯公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浑浊与狂乱,而是短暂的、异常的清明。
他看向床边的陈冰,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鸟……好大的……青铜巨鸟……从天上……飞过……没有声音……影子……压下来……好重……”
说完这几个字,他眼神迅速黯淡,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青铜巨鸟?!
陈冰如遭雷击!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这几天,她在流民中行医,不止一次听到类似的描述!一些患有轻微热症、精神萎靡的病人,在短暂的清醒间隙,都曾喃喃自语,提到看见“无声的青铜大鸟”掠过天空,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压迫感,之后便病情加重或陷入更深的昏沉。她原本只当是热症幻觉,未曾深究……
冯公子也有此幻象!
这不是巧合!
这不是瘟疫!
这是……精神辐射!一种能直接影响大脑皮层,引发特定幻视、并摧毁生理机能的高频能量辐射!其源头,很可能是……低空掠过的仙秦探测器!那所谓的“青铜巨鸟”,就是探测器在受害者意识中投射出的形象!
仙秦的触角,早已深入此地!他们不仅在观测,其造物本身散逸的能量,就对当地土着(包括冯公子这样的士族)造成了致命的“污染”!
“妖言惑众!”张天师厉声打断她的思绪,他显然也听到了“青铜巨鸟”一词,脸色更加难看,“此乃域外天魔之幻象!冯公,此女留不得!她与此等邪祟定然脱不了干系!”
冯异看着呼吸平稳下来的儿子,又看看脸色苍白的陈冰,眼神复杂,惊疑不定。
陈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核心机密,也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她治好了(或者说暂时压制了)冯公子的症状,却引来了更深的猜忌和一个将仙秦视为“天魔”的死敌。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
香,即将燃尽。
而窗外,番禺城上空,那看似平静的、被湿热云雾笼罩的天空,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无声的、巨大的青铜阴影,再次悄然掠过……
真正的威胁,从未远离。窒息感,源于这无所不在、却又无形无质的观测与辐射。陈冰知道,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苏文玉他们。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不止是冯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