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嘶鸣,蹄声如雷,卷起一路烟尘。叶茯苓伏在马背上,紧紧攥着怀中那瓶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紫色泉水,任由狂风刮过脸颊,吹干泪痕,也吹不散眼底的冰冷与决绝。身后追兵的马蹄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箭矢不时从耳畔呼啸而过,带来死亡的寒意。
石勇和剩下的十几名亲卫拼死护在她周围,人人带伤,血染征袍,却无一人退缩。他们用自己的身体铸成最后一道壁垒,为叶茯苓争取着每一息宝贵的时间。
陇安城那巍峨的轮廓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城头上飘扬的旗帜清晰可见。然而,叶茯苓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城门口的气氛不对!戒备比他们离开时森严了数倍不止,除了陈拓麾下的陇安守军,竟然还多了一些身着暗红色制服、气质阴冷的陌生士兵在盘查往来行人!那些士兵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不属于边军的、令人不适的审视感。
“是……是‘血衣卫’!”石勇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血衣卫?!叶茯苓心中巨震。那是直属于皇帝、负责监察百官、缉捕要犯的特殊机构,权力极大,行事狠辣,素有“阎王帖”之称。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陇安城?是萧景玄招来的?还是……陛下直接派来的?
无论原因如何,血衣卫的出现,都意味着巨大的变数和危险!
“怎么办?石队长?”一名亲卫焦急地问道,身后的追兵已不足百步!
石勇脸色铁青,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门,又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敌人,猛地一咬牙:“冲过去!直接闯守将府!无论如何,必须把药送到殿下面前!”
这是唯一的办法!留在城外是死,进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护住叶姑娘!冲!”石勇怒吼一声,一马当先,朝着城门猛冲过去!
“站住!何人胆敢闯城?!”城门口的血衣卫和守军立刻厉声呵斥,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我乃陇安守将陈拓亲卫队长石勇!有十万火急军情面禀陈将军!让开!”石勇高举陈拓的令牌,声音如同炸雷,试图震慑对方。
然而,血衣卫显然不吃这一套。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千户冷哼一声:“奉上谕,陇安城即日起许进不许出,所有人员需严加盘查!下马受检!”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身后的追兵已然杀到!箭雨再次倾泻而来,目标直指叶茯苓!
“保护姑娘!”石勇目眦欲裂,挥刀格挡箭矢,亲卫们也与追兵再次厮杀在一起,城门口瞬间乱成一团!
血衣卫和守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懵了,一时间不知该先对付闯城的石勇,还是那些明显是匪徒的追兵。
混乱中,叶茯苓看准机会,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从血衣卫和守军之间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冲入了城门洞!
“拦住她!”血衣卫千户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几名血衣卫立刻持刀拦截。
叶茯苓心一横,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伏低身体,催动战马加速前冲!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到守将府!把药送给阿冰!
眼看就要撞上拦截的血衣卫,忽然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为首者正是陈拓!他显然是被城门口的骚乱惊动,亲自带人赶来。
“住手!”陈拓一声暴喝,声震四野。他看清了闯城的是石勇和叶茯苓,又看到后面追杀的山匪和虎视眈眈的血衣卫,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陈将军!叶姑娘找到救殿下的药了!”石勇看到陈拓,如同见到了救星,嘶声大喊。
陈拓目光猛地落在叶茯苓身上,看到她紧紧抱在怀中的玉瓶,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毫不犹豫,大手一挥:“护住叶姑娘!所有胆敢在陇安城作乱者,格杀勿论!”
他麾下的陇安守军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挡住血衣卫,一部分如同虎入羊群般杀向那些追兵。陈拓本人则亲自策马来到叶茯苓身边,一把拉住她的马缰。
“叶姑娘,随我来!”他语气急促,不容置疑,调转马头就带着叶茯苓朝着守将府方向狂奔。
血衣卫千户还想阻拦,却被陈拓的亲兵死死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茯苓被陈拓带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路无话,陈拓带着叶茯苓风驰电掣般冲回守将府,直接闯入凌或养伤的内院。
房间内,药味浓郁。凌或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脸色比叶茯苓离开时更加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萧景玄和几名医官守在旁边,皆是面色沉重。
看到陈拓带着叶茯苓闯进来,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和阴沉,但立刻换上了关切的神色:“叶姑娘,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叶茯苓根本无暇理会他,直接扑到床边,颤抖着手取出那个蓝色玉瓶。“快!快给他服下!”
陈拓立刻对医官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
医官连忙上前,小心地接过玉瓶,拔开塞子。一股难以形容的、蕴含着古老生机与玄奥气息的紫色光晕瞬间弥漫开来,让整个房间的人都精神一振!
“这……这是……”医官震惊地看着瓶中那凝练如实质的紫色水光,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药液!
“别问那么多!快喂殿下服下!”陈拓急声催促。
医官不敢怠慢,小心地将瓶口凑近凌或发紫的嘴唇,将那缕紫色水光缓缓倒入他口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凌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凌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灰败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陡然变得深沉有力起来!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之力,如同春回大地般,从他体内缓缓散发出来,开始驱逐盘踞的阴寒死气,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有效!真的有效!”老医官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殿下……殿下的生机在恢复!心脉稳住了!这……这简直是神迹!”
陈拓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向叶茯苓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叶茯苓看着凌或逐渐平稳的呼吸和恢复血色的脸庞,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她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侍女扶住。
萧景玄站在一旁,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抚掌道:“太好了!真是苍天庇佑!叶姑娘,你立下大功了!”但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阴鸷却更加浓郁了几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竟然真的能从那种绝地带回如此神奇的药物。
“殿下虽暂时脱离危险,但本源损耗太大,仍需长时间静养。”医官补充道,“这药液神异,似乎还在持续发挥作用,清除余毒,修复损伤。假以时日,殿下必能康复!”
听到这话,叶茯苓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阿冰,终于有救了!
然而,她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陈拓屏退了医官和侍女,房间内只剩下他、叶茯苓、萧景玄以及床上昏睡的凌或。
陈拓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他看向叶茯苓,沉声道:“叶姑娘,你在城外……是否遇到了袭击?”
叶茯苓点了点头,将山谷外被不明身份武装围攻、石勇等人拼死护卫才得以脱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但她隐去了灵犀帛和山谷内的具体细节,只说是侥幸找到药材。
陈拓听完,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果然是那群无法无天的匪类!竟敢在我陇安城地界如此猖獗!”他目光转向萧景玄,语气带着一丝质问,“萧将军,血衣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陇安城?而且似乎……对叶姑娘颇有阻拦之意?”
萧景玄神色不变,从容答道:“陈将军息怒。血衣卫乃是奉陛下密旨前来,据说是接到了某些……关于西北局势和靖王殿下遇袭一事的密报,特来核查。至于阻拦叶姑娘,想必是职责所在,担心有奸细混入城中,并非针对叶姑娘个人。”他看向叶茯苓,语气“诚恳”,“叶姑娘受惊了,此事本将定会查清,给姑娘一个交代。”
他的解释滴水不漏,将责任推给了血衣卫和所谓的“密报”。
叶茯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萧将军费心。”
陈拓眉头紧锁,显然对萧景玄的解释并不完全信服,但血衣卫代表的是皇帝,他也不能过多质疑。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殿下安危为重。从即日起,这内院由我的亲兵接管防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包括血衣卫!”
这是明确要保护凌或和叶茯苓,将萧景玄和血衣卫隔绝在外。
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掩饰过去,微微躬身:“理应如此。殿下安危,乃重中之重。”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进来,在陈拓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拓脸色微变,对叶茯苓和萧景玄道:“两位,血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到了府外,要求面见殿下。”
血衣卫指挥使陆炳?!他竟然亲自来了?!
叶茯苓和萧景玄心中都是一凛。陆炳是皇帝绝对的心腹,权势滔天,他亲自前来,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陈拓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叶茯苓道:“叶姑娘,你在此照料殿下,我去会会这位陆大人。”
他又看了一眼萧景玄:“萧将军,一同前往?”
萧景玄微微一笑:“自然。”
两人离开房间,屋内只剩下叶茯苓和昏睡的凌或。
叶茯苓坐在床边,握着凌或渐渐温热起来的手,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血衣卫的到来,萧景玄的深藏不露,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蜘蛛”势力……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她低头看着凌或沉睡的容颜,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低声呢喃:
“阿冰,快点好起来……我们面对的,可能才刚刚开始。”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上一层血色。远处,隐约传来陈拓与一个阴冷嗓音的交谈声,气氛凝重。
而叶茯苓没有注意到,床榻内侧的阴影里,凌或那放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