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南市的一条老街上,“诚信劳务中介”的招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门店不足十平米,靠墙的货架上堆着半人高的招聘简章。
空气中混杂着油墨、汗水与廉价香烟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张去然坐在掉漆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本皱巴巴的台账,指尖夹着的圆珠笔转个不停两圈。
这时门外传来“吱呀”一声,一个背着破旧帆布包的青年探进头来。
小心翼翼的问道:“老板,我想找个包吃住的活,工资能月结不?”
张去然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塑料凳:“坐,想找什么类型的?电子厂、建筑工地还是物流分拣?”
青年搓着手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颤声说道:“都行,只要能尽快开工,我妈还在医院等着交医药费呢。”
张去然接过身份证,目光扫过李建军三个字,又抬头看了看青年干裂的嘴唇和洗得发白的衬衫,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电子厂的招聘单,上面写着“月薪三千五,加班另算,包吃住,无中介费”。
但却在末尾用极小的字体印着“需缴纳三百元体检费”。
这是行业里心照不宣的套路,体检费大多最终会流回中介和工厂的口袋。
求职者往往干不了几天就会被以“不合格”为由辞退,白交了钱还没拿到工资。
张去然随即平声说道:“这个电子厂明天就能入职,就是得先交个体检费。”
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零钱,数了三遍才凑够三百块。
双手递过来时,都还在微微颤抖着,“老板,这钱可得帮我算在工资里啊。”
张去然接过钱,指尖触到青年掌心的老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却还是点头道:“放心,入职满一个月就给你报销。”
青年走后,张去然把三百块塞进抽屉的夹层。
这是他这个月收到的第十八笔体检费,每一笔都沾着求职者的焦虑与期待,却要被他和工厂分赃。
当然了,也不是全部都这样处理。
若是有的确实太需要钱的,他就会告知工厂那边,这人可以留着用,就像刚才那李建军。
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更能卖力,一人能顶两个人用。
没办法,世道如此,牛马太多而饲料太少。
他点燃一支廉价香烟,烟雾缭绕中,目光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介从对面门店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高薪招聘船员”的传单,见人就塞,传单上写着“月薪两万,包机票”。
张去然却知道,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求职者交了几千块中介费后,只会被拉到偏远的渔船上做苦力,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更有甚者会被直接拉到东南去。
有一次,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工找到他,说自己被“高薪招聘”骗走了半年的积蓄,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张去然看着老人通红的眼睛,忍不住把自己口袋里的两百块塞了过去。
但却被老人死死攥住手,含着泪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可这行太黑了,你别干了。”
那天晚上,张去然第一次失眠,他翻来覆去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昧良心的事?
可转念一想,房租要交,水电要付,他要是不这么干,连自己都养不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去然见过太多求职者的眼泪与绝望。
有人因为交不起中介费,在门店外蹲了一夜。
有人被工厂辞退后,拿着空钱包来质问他,最后却只能蹲在地上痛哭。
还有人识破了骗局,愤怒地砸了他的招牌,骂他“黑心中介”。
每一次,张去然都只能低着头,要么赔钱,要么道歉。
刚开始心里像堵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但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有时候,他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发呆,突然觉得那些数字变得陌生。
有时候,他走在人群里,会突然停下脚步,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一场模糊的梦。
还有一次,他在整理招聘简章时,手指不小心被纸张划破,看着流出的鲜血。
他竟莫名地想:“这具身体,真的是我的吗?为什么不怎么痛?”
有天晚上,他喝了点酒,靠在门店的门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很圆,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光,他突然想起自己时常所做的梦。
梦里有会飞的剑,有会施展法术的人,还有一座悬浮在云端的城池。
他甩了甩头,以为是酒喝多了,可心里的迷茫却越来越深。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为什么突然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如此陌生?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另一个世界,过另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