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凛冽的清寒，鎏金般的朝阳刚漫过城楼垛口，靖梦楼朱红大门上悬挂的铜铃便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伙计小三子正踮着脚擦拭雕花窗棂，眼角余光瞥见街口驶来一队挂着“江南织造”幌子的马车，忙丢下布巾往后厨跑，棉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夫人！夫人！江南来的商队到了，说是特意绕路来尝您的手艺！”
后厨蒸腾的热气中，江梦颖正握着竹铲搅动铁锅里的酱汁。她身着月白襦裙，外罩靛蓝布衫，发间简单簪着一支银钗，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被灶火映得透亮。听见小三子的声音，她手腕微顿，将熬得浓稠的梅子酱汁舀进粗瓷碗里，转身时眼底漾开温和的笑意：“知道了，让前堂先奉上清茶，告知客官稍候。今日的醉蟹该醒了，让王师傅去取来。”
说话间，灶台上的蒸笼冒出氤氲白汽，揭开笼盖的瞬间，蟹粉小笼包的鲜香混着荷叶的清苦扑面而来。江梦颖用竹筷轻轻夹起一只，薄如蝉翼的面皮裹着橙红的蟹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小笼包放进白瓷碟，淋上少许新酿的桂花醋，递到身旁侍立的丫鬟晚晴手中：“给严将军送去，告诉他今日有江南客来，晚膳不必等我。”
晚晴接过瓷碟，瞥见案上摆着的菜谱，忍不住笑道：“夫人这几日又添了新菜式？‘雪菜黄鱼煨面’‘蟹粉狮子头’，听着就鲜极了。”江梦颖指尖划过泛黄的宣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标注着食材配比，闻言浅笑道：“前几日听江南商人说家乡的吃食，想着玉城多产面粉，却少见这般精细的做法，便试着改良了些。”
正说着，前堂传来掌柜周福满的声音：“夫人，户部李大人的随从到了，说大人今日巡查驿站，特意绕路来叨扰。”江梦颖擦了擦手，理了理衣襟向外走去。穿过挂着“食为天”匾额的前厅，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柜台前，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菜式木牌上，见她出来，忙拱手行礼：“在下是李大人的幕僚张谦，久闻靖梦楼盛名，今日特来预定一桌‘边关全席’，大人晚间要宴请几位同僚。”
“张大人客气了。”江梦颖回礼道，“‘边关全席’需提前备料，不知大人偏好酸甜还是咸鲜？”张谦思索片刻：“李大人素来喜清淡，只是同行的有位从西域来的通译，或许偏爱辛辣。”江梦颖点头：“那我便做南北合璧的菜式，既有玉城本地的烤羊排、炖驼肉，也有江南的清蒸鲈鱼、醉虾，再添几道西域风味的椒麻鸡、孜然土豆，可好？”张谦连连称好，付了定金便匆匆离去。
待张谦走后，周福满凑上前来：“夫人，这几日靖梦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了，昨日连西域的胡商都来预定了明日的宴席，说要尝尝‘将军夫人的手艺’。”江梦颖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玉城作为边关重镇，往日里多是行色匆匆的商旅和戍边将士，如今因着靖梦楼，竟添了几分江南水乡的热闹。她轻声道：“严将军镇守边关辛苦，我能做的，便是让往来之人吃得舒心，也让将士们能尝到些家乡味。”
话音刚落，后厨传来王师傅的声音：“夫人，醉蟹准备好了，只是今日的黄酒似乎比昨日更醇厚些。”江梦颖转身回后厨，只见陶盆里浸着十数只青壳大蟹，酒香混着蟹的腥甜扑面而来。她拿起一只蟹，指尖轻按蟹壳，感受着底下紧实的肉质，笑道：“这是严将军昨日托人从江南运来的花雕酒，特意嘱咐用来腌蟹。王师傅，今日的蟹要多腌半个时辰，让酒香更透些。”
王师傅是本地有名的厨子，当初靖梦楼开张时，严靖川特意请他来帮忙，如今却对江梦颖的手艺心服口服：“夫人的法子就是妙，寻常腌蟹只用盐巴，您加了花椒、陈皮，还有这花雕酒，昨日尝了一只，至今唇齿留香。”江梦颖笑着摇头：“不过是些家常做法，比起御厨还差得远。”话虽谦逊，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她取来晒干的橘子皮，细细撕成碎片撒进陶盆，又淋上少许蜂蜜，“这样既能中和蟹的寒凉，又添了果香。”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灶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梦颖正低头择着新鲜的枸杞叶，准备做一道清炒枸杞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严靖川身着铠甲，牵着马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未褪的风尘。“夫君回来了？”江梦颖放下手中的菜，快步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递给小三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严靖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得她指尖微痒：“今日巡查边境，顺路带回些新鲜的蘑菇，你看能不能做些新菜式。”说着，他从马鞍旁取下一个竹筐，里面装满了灰扑扑的蘑菇，伞盖肥厚，菌柄粗壮。江梦颖惊喜地蹲下身，拿起一只蘑菇闻了闻，清香四溢：“这是松蘑吧？在江南难得一见，用来炖鸡汤再好不过了。”
严靖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昨日听你说想做些菌菇菜式，今日恰好在松林里发现了这片菌子，便让亲兵采了些回来。只是不知是否有毒，你仔细查验一番。”江梦颖笑着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簪，刺入蘑菇伞盖，见银簪没有变黑，才放心道：“放心吧，这是可食用的松蘑，炖鸡汤时再放些红枣、枸杞，温补滋养，正好给将士们补补身子。”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前堂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周福满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将军，夫人，外面来了几个西域的胡商，说要吃‘龙肝凤髓’，还说若是没有，便砸了咱们靖梦楼的招牌。”严靖川眉头一皱，刚要拔腰间的佩剑，却被江梦颖拉住。她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周掌柜，莫慌，带我去看看。”
来到前堂，只见四个身着异域服饰的胡商正拍着桌子，为首的高鼻深目的男子见江梦颖出来，用生硬的汉话喊道：“你就是将军夫人？我们听闻靖梦楼菜式最全，特来尝尝‘龙肝凤髓’，若是没有，便是欺世盗名！”江梦颖从容不迫地走到他们桌前，淡淡道：“客官说笑了，龙乃神兽，凤为瑞鸟，世间本无龙肝凤髓。不过我靖梦楼虽无此菜式，却有一道‘龙凤呈祥’，用料考究，滋味醇厚，不知客官是否愿意一试？”
胡商们面面相觑，为首的男子冷哼一声：“哼，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若不好吃，休怪我们不客气！”江梦颖微微一笑：“客官放心，若是不合口味，今日这桌菜分文不取。”说罢，她转身吩咐后厨：“准备‘龙凤呈祥’，用刚到的乌鸡和鲜笋，再取些干贝、海参提鲜。”
半个时辰后，一道色泽鲜亮的菜肴被端上桌。乌鸡肉切成细丝，与鲜笋丝、海参丝、干贝丝一同炒制，盘边用胡萝卜雕成的凤凰和白萝卜雕成的龙栩栩如生。胡商们见了，眼中的不屑稍减，为首的男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瞬间睁大了眼睛。乌鸡的鲜嫩、鲜笋的清甜、海参的弹牙，再加上干贝的醇厚，多种滋味在舌尖交织，竟比他吃过的任何菜肴都要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