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怎样?”皇后打断江梦颖的话,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你想抗旨?还是想让严靖川为了你,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江梦颖,你可别忘了,你是罪臣之女,你若是敢胡来,整个将军府和靖安军的未来会断送在你手里!”
皇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江梦颖心中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她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在皇权面前,她们这些臣子的家眷,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她执意不从,严靖川轻则被削去兵权,重则可能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臣妇……知道了。”江梦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看着皇后那张带着胜利者笑容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曾经她以为,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定是淑慎温恭、仁厚慈和;如今才知道,在权力的游戏里,所有人都可能成为棋子,包括她和严靖川。
皇后见她终于妥协,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拿起桌上的一盏玉杯,递给江梦颖:“这就对了。来,喝了这杯酒,就当是本宫祝你和靖川……日后一切安好。”
江梦颖接过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可她却觉得这酒比毒药还要难以下咽。她端着酒杯,迟迟没有喝下,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严靖川的身影,想起他每次出征前对她说的“等我回来”,想起他为她描眉时温柔的眼神,想起他们在庭院里一起种下的那棵海棠树……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玉杯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皇后看着她落泪的模样,没有安慰,只是淡淡地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要记住,你是镇国将军的夫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将军府的颜面。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学会隐忍,学会顾全大局。”
江梦颖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她的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疼痛。她放下玉杯,对着皇后深深一揖:“臣妇谢娘娘告知,若是没什么事,臣妇就先告退了。”
皇后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也好,你回去好好想想。记住,本宫今日说的话,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江梦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偏殿。殿外的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就像她此刻的人生,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希望。
江梦颖踏入将军府朱漆大门时,暮色已沉得像一块浸了墨的锦缎。门房老张头见她回来,忙提着灯笼迎上来,灯笼里的烛火被夜风晃得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小心翼翼的关切:“夫人,您可算回来了,秋纹姑娘在正厅里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她“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踏上青石板铺就的甬路,两侧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像极了她此刻揪紧的心绪。皇后那句“严靖川是迎娶和亲公主的最佳人选”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在她心口反复搅动,每走一步,都觉得胸腔里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正厅里燃着银丝炭,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却驱不散江梦颖身上的寒气。秋纹正坐在窗边绣着一方锦帕,见她进来,立刻放下针线起身,刚要开口问什么,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上前接过她脱下的素色披风,轻声道:“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江梦颖摇摇头,走到紫檀木圆桌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精致的缠枝莲纹。桌上的青瓷茶盏里,茶水早已凉透,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她想把皇后的话告诉秋纹,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皇后特意叮嘱“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秋纹虽是她最信任的侍女,可这事关严靖川的前程,甚至可能牵扯到朝堂安危,她不敢冒险。
“没什么,”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许是在宫里待得久了,有些乏了。”
秋纹哪里肯信,自她一年前跟着江梦颖入将军府,还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往日里,哪怕严将军远在边关,夫人也总是从容镇定,将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府里的下人温和体恤,对京中亲友也周到有礼,可今日从宫里回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连眼神都空了。
秋纹不敢多问,只默默重新沏了一壶热茶,倒在茶盏里递过去:“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厨房炖了您爱吃的银耳莲子羹,我去给您端来?”
江梦颖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没能暖到心底。她看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道:“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你……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秋纹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忧,却也知道此刻不宜打扰,只好应了声“是”,又细心地将窗边的毡帘拉好,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正厅里只剩下江梦颖一人,寂静得能听到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竟没觉得疼。皇后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和亲公主是西域大汗的掌上明珠,若严靖川能娶她,定能保边境安稳。此事关乎国祚,容不得半分推辞。”
可她是严靖川的妻子啊,他们成婚一年多以来,虽聚少离多,可每一次分离,都让彼此的情意更浓。去年她陪严靖川回京述职,临走前在她耳边轻声说:“梦颖,等明年边境稳定些,我就求皇上准我留在边疆,与你在边关度过一生。”那句话,她记了整整一年,日日盼着这天早点到来。可如今,皇后却要他迎娶别的女子,这让她如何接受?
若是严靖川抗旨,便是忤逆君命,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可能连累整个严家和靖安军;可若是他遵旨,那她这个正牌夫人,又该置于何地?是被废黜,还是要与那位和亲公主共侍一夫?无论哪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江梦颖越想越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茶盏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她掏出袖中一方素色手帕,用力擦拭着眼角,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嘲笑她的无助,又像是在为她的命运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正厅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江梦颖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烛台,跳动的烛火映着她红肿的双眼,显得格外憔悴。她走到窗边,掀开一角毡帘向外望去,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宫灯挂在廊下,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就像她此刻摇摆不定的人生。
“靖川,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无助,“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无边的黑暗。严靖川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此刻或许正在军营里查哨,或许正在和副将商议军务,他根本不知道,京城这边,一场关乎他命运和他们婚姻的风暴,已经悄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