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将军行辕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来自颍川的战报雪片般飞来,每一封都带着硝烟与血渍的焦灼气息。张辽在颍阴苦苦支撑,面对曹仁、于禁、夏侯渊三路大军的轮番猛攻,城墙数次易手,又数次被并州悍卒以血肉之躯夺回,伤亡极其惨重。
吕布站在巨大的南阳郡舆图前,目光沉静,唯有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他的手指划过颍川,最终落在南阳与颍川交界处,更确切地说,是落在那条蜿蜒流淌的淯水之上。
文远还能撑多久?自言自语道。
文远将军勇毅,将士用命,然曹军势大,若再无外力介入,颍阴陷落,恐是旬日之内。幕僚根据战报做出了冷静而残酷的判断。
外力?吕布的目光投向地图上代表自己势力的南阳郡。南阳新附,内部豪强尚未完全归心,蔡琰推行的新政更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暗流涌动。能抽调多少兵力?抽调之后,南阳还能稳住吗?
刘玄德那边有何动静?吕布忽然问道。
回主公,据李肃将军传回消息,刘备已命关羽、张飞率数百精锐,秘密潜入汝南,似有所图。此举虽微,然已吸引曹军部分注意力,曹仁不得不分兵加强汝南西部防务,对我颍川正面压力略有缓解,但…杯水车薪。
刘备这把刀,终究还是按照他隐约引导的方向,挥了出去。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
吕布的指尖重重地点在淯水与颍川交界的一个点上——博望。此地隶属南阳,但距离颍川战场极近,且有淯水支流可通航运。
传令甘宁!
片刻之后,一身水靠还未换下的甘宁大步走入,他身形矫健,眉宇间带着江海豪杰特有的桀骜与精悍,但面对吕布时,这份桀骜化为了十足的恭敬:末将甘宁,拜见主公!
兴霸,水师操练如何?吕布直接问道。
回主公,现有大小战船七十三艘,其中可载兵百人以上艨艟十艘,余者为走舸快船。水卒三千,皆选自熟悉水性的南阳、荆州及江北流民,经末将整训,已初具战力,可堪一战!甘宁声音洪亮,自信满满。他投入吕布麾下时间不长,急需战功证明自己。
好!吕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予你一千五百水军,精擅登岸搏杀者优先,配足弓弩箭矢。即刻起,沿淯水东进,至博望一带水域游弋。
甘宁精神一振,但随即疑惑:主公是要末将…?
你的任务有二。吕布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其一,确保淯水水道畅通,若文远那边有急需,可通过水路向其输送箭矢、伤药等紧要物资,规模不必大,但要快!
其二,吕布语气转冷,带着一丝肃杀,也是你部主要任务——袭扰!曹军围攻颍阴,其后队粮秣辎重,必然囤积于颍川与兖州交界,或通过汝水、颍水运输。你率水军,利用船只机动,昼伏夜出,寻机袭击曹军沿河的小型营寨、粮队!不必攻坚,以焚烧、破坏为主,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曹仁感觉,他的侧翼和后方,始终有一把刀子抵着!
甘宁瞬间明了,这是让他发挥水军之长,行骚扰牵制之事。这种来去如风、专攻软肋的战术,正合他锦帆贼出身的脾性!
末将明白!定让那曹仁寝食难安!甘宁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好战的光芒。
记住,吕布叮嘱道,保全自身为上,一击即走,不可恋战。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作用。
诺!甘宁领命,转身大步离去,甲胄铿锵,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杀伐之气。
送走甘宁,吕布的目光再次回到南阳地图上。仅仅依靠甘宁的水师骚扰,还不足以扭转颍川战局。南阳的陆军,也必须有所动作,给予曹军更直接的压力。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命南阳都尉,率步骑四千,前出至南阳与颍川接壤的西鄂、雉县一带,广布旌旗,多设营灶,作出欲北上切入颍川战场,截断曹仁归路之势!
主公,此举是否会激怒曹操,使其全力来攻南阳?有幕僚担忧道。
吕布冷哼一声:曹操主力被文远牢牢吸在颍阴城下,他拿什么全力来攻南阳?此乃疑兵之计!我要让曹仁攻城之时,始终要分心提防来自南面的威胁,让他不敢全力以赴!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将此动向,‘不经意’地泄露给刘表在襄阳的耳目。
幕僚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这是要借刘表之口,或者借荆州方面的反应,来佐证南阳出兵的真实性,进一步增加对曹仁的心理压力!
命令迅速下达。甘宁的水师如同幽灵船队,悄然驶离宛城码头,没入淯水茫茫晨雾之中。南阳的数千步骑也开始调动,向着北部边境开进,虽非真正投入战斗,但那扬起的尘土和连绵的营寨,足以让对面的曹军斥候心惊胆战。
吕布依旧坐镇宛城,统筹全局。他没有亲赴前线,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在于决策和调动,更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其他变数。北方的赵云还在等待,南阳的内部需要弹压,荆州的刘表态度暧昧,这一切,都要求他必须稳住中枢。
但他投向颍川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冷冽的杀意。
曹孟德,你想东西夹击,将我困死?我便让你知道,即便三面受敌,我吕布,依然有撕开你罗网的利齿!文远,再坚持一下,我给你的支援,很快就到!
战争的棋盘上,吕布再次落下两子。一子在明,剑指南阳之兵,震慑曹仁侧翼;一子在暗,依托淯水,如毒蛇般窥伺着曹军的后勤命脉。颍川的战局,因这两步棋,悄然增添了一份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