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赛后的这一周,校园生活出奇地平静。
没有帮派争斗,没有学生会内耗,甚至连课堂纪律都比往常好了不少。
我难得地享受起这种安宁的日子,每天按时上课,认真记笔记,有问题就去问方夏, 张敦海,张祺瑞。
既然保送无望,我决定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班主任看到我的转变,在课堂上破天荒地表扬了我一次,引得全班同学侧目。
裴泽还笑着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让他滚蛋。
裴泽现在是彻底不学习了,他和鸽子上次加上了社会人的联系方式,最近好像经常和人家厮混在一起
我想着劝他别陷太深,他冲我摆摆手说他心里有数。
篮球队因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比赛任务,李教练宣布暂时停训。这让我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课间时分,教室里总是很热闹。同学们互相传阅着各种报刊杂志,从《读者》到《青年文摘》,从《科幻世界》到《当代歌坛》。
那个年代的文学氛围确实比现在浓厚得多,即便是城西中学这样的垃圾高中,学生们对诗歌和文学也保持着相当的热情。
我记得当时在枱州学生群体中最受欢迎的诗人是汪国真,他那句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被无数人抄在笔记本的扉页。
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也备受推崇。
就连一向理性的张祺瑞也开始东施效颦地写起了朦胧诗,虽然我们看了都忍不住发笑。
而我、黄娇和方夏则更喜欢读《萌芽》。
这本杂志在当时绝对是顶流,每期一出就会被争相传阅。
方夏的偶像是韩寒,她甚至准备报名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所以一直在刻意模仿《萌芽》上的文风。
我则纯粹是随便看看,消遣时间。
2002年正好是郭敬明横空出世的一年。《幻城》作为当年最火爆的短篇小说,没有之一,一举夺得了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
但说实话,我对他那种华丽繁复的文笔并不感冒,总觉得太装逼了。
周五放学时,简宁约我出去看电影。让我意外的是,这次她不是要去电影院,而是约我去一家私人的小型放映厅。
随着传统录像厅的没落,这种小型放映厅现在刚刚兴起。算是后来私人影院的雏形吧。环境更舒适,也更隐私。
那它放什么电影?我问简宁。
主要是些院线不能放映的禁片。
周六下午,我按照简宁给的地址找到那家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型放映厅。
门面很不起眼,推门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只有几个舒适的沙发座,灯光昏暗,环境确实比普通电影院好很多。
简宁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她神秘地告诉我今天要看的是《蓝宇》。
这是什么电影?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部爱情片,简宁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禁片。
我当时对禁片的概念还停留在暴力和血腥的层面,心想爱情片怎么还能被禁。
然而电影开始几分钟后,我就惊呆了。
两个大男人在屏幕上脱光了抱在一起亲嘴。
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尼玛的原来是这种爱情片。
更夸张的是,刘烨居然在镜头前露了私处。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中看到这么直白的特写。
我没想到电影还能这么拍,震惊之余,我也感到有些恶心。
这...这是什么啊?我结结巴巴地问简宁。
她却很淡定:你不懂,这是艺术。这部片子刚刚得了奖,而且是改编自一部很火的小说《北京故事》。我看过原着,很感人的。
我只能硬着头皮陪她继续看。但慢慢地,我居然被影片中两个男人的感情打动了。
尤其是刘烨饰演的蓝宇,他那么小心翼翼地爱着胡军饰演的扞东,那种卑微又执着的眼神,莫名地让我产生了共鸣。
电影结尾,蓝宇死了,那么简单,那么突然。
简宁靠在我肩膀上哭了,我虽然强忍着,但也能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之前从来没看过三集片,这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部大尺度电影,居然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片子。
但它带给我的震撼,远超想象。
从放映厅出来,天色已晚。我们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两人都还沉浸在电影的情绪里。
蓝宇真傻。简宁突然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是啊,我点点头,但他可能觉得,能爱过就够了吧。
简宁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任戟,如果是你,你会像蓝宇那样去爱一个人吗?哪怕明知会受伤?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问这么深刻的问题。思考片刻,我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如果真的爱上了,可能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吧。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啊,爱情来了,谁又能理智呢?
我们继续往前走,她轻轻挽住我的手臂,把头靠在我肩上。
任戟,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无法理解的事,你会恨我吗?
怎么会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
那时我还不明白她这些话里的深意,只当是电影带来的多愁善感。
直到很久以后,当我独自一人回想这个夜晚,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她早就已经在为我们的结局做铺垫。
但在这个温暖的春夜里,我只是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推着自行车,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下周还要来看电影吗?我问。
好啊,她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听说下周会放《苏州河》,也是禁片。
没问题,我陪你。
我们相视而笑,然后在街角分别。我看着她坐上公交车,在车窗后向我挥手,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这竟会是我们之间最后一个平静的周末。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