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看着他，那双仿佛蕴含着万古星河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意外。
她没有回答凌霄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对你来说重要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凌霄没有作答，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
洛神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嗓音很轻，却像是一柄柄无形重锤，敲击在凌霄心上。
“你继承的不朽神朝，你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你在这诸天万界掠夺的一切，乃至你自己神帝巅峰的修为……它们现在都处在一个即将崩塌的地基之上。”
“鸿蒙诸天界，以及你所知道的所有大世界，从它们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不完整的。”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幅浩瀚的星图在两人之间展开，无数的世界如尘埃般沉浮。
“这种不完整，并非本就应该残缺，而是因为天道有缺。它注定了所有世界都只会走向‘湮灭’。”
“湮灭？”
凌霄终于开口，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没错，湮灭。”
洛神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
“不是毁灭，不是轮回，更不是你理解中的死亡。而是从因果、从存在的一切根源上被彻底抹除。”
“都说存在必留痕迹，而湮灭却是完全没有痕迹。”
“到那时，你所珍视的一切，你所掌控的一切，都会像从未出现过一样，烟消云散。”
“包括你，凌霄。就算你站在神帝之巅，也只不过是这艘正在沉没的大船上，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蝼蚁。”
她的描述冰冷而残酷，却比任何神通威压都来得更加令人窒息。
凌霄沉默了。
他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面对过无数强敌。
但他所有的对手，都存在于“规则”之内。
而现在，洛神告诉他，这个“规则”本身，要没了。
一直都是他降维打击别人，现在换自己被降维打击了，还真是让他觉得荒谬。
天工之灵这时传来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与骚包。
【主人！她说的……是真的！】
【根据创世之钥反馈的初始数据流，整个鸿蒙诸天界，乃至我们已知的绝大多数世界，都处于一个不可逆的‘衰变倒计时’中！】
下一瞬，一个猩红色还在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直接投射在了凌霄的意识深处。
那串数字很长，但是依然在不断消减。
这就是这个世界剩下的“寿命”。
一直以来，凌霄都将这片天地视为自己的猎场，将所有生灵视为自己的棋子。
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即将被连同棋盘一起摔碎的棋子。
这种感觉，很不好。
非常不好。
凌霄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洛神似乎看穿了他的一切。
她微微一笑。
“现在，你还觉得，补全鸿蒙诸天界，与你无关吗？”
“这并非是让你去当救世主，恰恰相反，这是你通往真正永恒的唯一途径。”
她的话锋一转。
“你以为，飞升去往‘界外天’，靠的是修为，靠的是蛮力吗？”
洛神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怜悯。
“那些被困在笼子里的生灵，穷尽万古，也只是在笼子内壁上妄图撞出一个小孔。”
“陨神殿那个所谓的举界飞升，更是可笑。一群蚂蚁妄图合力抬起自己脚下的树叶，飞到天上去。”
“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凌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陨神殿那座白骨神殿，和那个不甘咆哮的古老存在。
原来，那不是单纯的贪婪与野心。
而是在末日降临前，一种源于本能却又无比愚蠢的自救。
“想要进入真正的‘界外天’，想要去往那片法则完整的真实之地，只有一个办法。”
洛神的目光落在了凌霄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体内那柄刚刚成型的创世之钥上。
“那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作为跳板。”
“一个完整的世界，就像是一艘可以横渡虚无之海的方舟。而你，凌霄，你手中的创世之钥，就是建造这艘方舟唯一的图纸和工具。”
“你那位惊才绝艳的祖父，当年也走到了这一步。他摸到了边缘，甚至开始尝试‘补全’，可惜……他没有完整的钥匙，最终功亏一篑。”
嗡——
仿佛是为了印证洛神的话。
创世之钥在这一刻与他接收到的所有信息产生了剧烈共鸣。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数据洪流，从钥匙内部轰然爆发涌入凌霄的意识。
不再是零散的坐标，也不是单纯的开启方法。
而是关于世界如何构建、法则如何运转、生命如何诞生、能量如何循环，以及……
世界如何“衰竭”的底层逻辑！
在这一刻，凌霄的视角被无限拔高。
他仿佛化身上帝，俯瞰着整个鸿蒙诸天界的运转。
他看到了世界壁垒上那些肉眼无法看见的细微“漏洞”，精纯的本源之气正从那些漏洞中不断流逝。
他看到了世界地脉深处，法则之链因为不完整而产生的结构性疲劳，正在缓慢地走向崩断。
利己，凌霄的行事准则从始至终都是这两个字。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最大的“利己”，竟然是去拯救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世界。
因为，不救他就会死。
和这个世界一起，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真是……太讽刺了。
【主人……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天工之灵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惊慌，而是兴奋与狂热。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这是唯一的出路！咱们不是要救世，咱们是要给自己造船！造一艘能开到新世界的超级战舰！】
凌霄没有理会它的咋咋呼呼。
他消化完了所有信息，抬起头重新看向洛神。
苍白的骨骸世界，在这一刻似乎都彻底静止了。
远处的五个守墓人，还僵在原地，沉浸在信仰崩塌的茫然之中。
风停了。
呜咽声也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洛神两人，仿佛亘古以来便对立于此。
洛神依旧带着那抹浅笑，安静地等待着。
她已经给出了所有的信息，抛出了这个关乎诸天万界命运，也关乎凌霄自身命运的终极命题。
现在，该轮到凌霄选择了。
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他的抉择。
凌霄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出是凝重还是期待。
他只是看着洛神，问出了一个和拯救世界毫不相干，却又无比关键的问题。
“那么，在这场真正的游戏里。”
“你，又扮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