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平台的短暂寂静,被亚瑟斩钉截铁的命令打破,如同冰层碎裂的第一声脆响。
“约翰!标枪反坦克导弹!你带了没有?!”亚瑟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决绝,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下方那个搏动的、散发着不祥冷光的巨茧。
“车厢里有的!我去找!”约翰·巴顿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冲向那辆满载弹药的m939卡车车厢。他粗壮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板条箱间快速翻找,金属箱体碰撞发出哐当的声响。
陆明锐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望远镜里那如同心脏般搏动、并高效“生产”着杀戮兵器的恐怖景象,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对于亚瑟果断的摧毁决定,他内心无可指摘,甚至深感赞同。在这种极端环境下,面对这种超出理解、充满未知威胁的存在,毁灭,是唯一理性且安全的选择。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即使萧语微——那位执着于破解病毒奥秘的科学家——此刻就在这里,他也绝不会同意她冒险靠近那个鬼东西进行研究。那已经不是科学样本,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放下望远镜,冰冷的风雪拍打在防毒面具上,但他的思绪却飘向了更遥远、更令人心悸的方向。如果……如果这样的坑洞,这样的母体,出现在了自己那片辽阔而人口稠密的祖国……那将会是怎样一幅地狱绘卷?凭借着庞大的人口基数,那种怪物的规模、巢穴的复杂程度,恐怕会是眼前这个坑洞的十倍、百倍,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呼……”陆明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并非源于外界的严寒,而是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这一切,早已不再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火山爆发引动的气候剧变,仿佛成了某种催化剂,加速了丧尸病毒朝着一个更加可怕、更加系统化的方向“进化”。这更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物种替换,一场针对地球现有霸主——人类——的、残酷而高效的霸权更迭。
难怪……难怪即使是萧语微那样天才的头脑,在研究上也举步维艰,进展缓慢。不是她不够聪明,不够努力,而是对手的“进化”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拨动着进化的时钟。
就在陆明锐心神激荡之际——
“嘭——!!”
一声极其突兀、清脆而充满力量的枪响,猛地撕裂了相对平静的空气!是mK11狙击步枪那经过优质消音器抑制后,依旧浑厚有力的独特声响!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一只不知何时从悬崖边缘阴影处悄无声息爬上来、如同鬼魅般凌空扑向亚瑟后心的变异体,在半空中猛地一顿!它的胸膛部位瞬间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空洞,暗绿色的粘稠体液和破碎的组织向后喷射而出!巨大的动能带着它的残躯向后抛飞,重重地砸在几米外的冻土上,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亚瑟甚至能感受到那怪物利爪带起的腥风擦过他的战术背心。他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集装箱房方向,陈大发娇小的身影正透过墙板裂缝收回她的狙击枪,枪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正在风雪中迅速消散。
亚瑟的目光在陈大发那被厚重防弹衣包裹、更显娇小的身躯上停留了半秒,防毒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他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认可,却真实存在。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群运气好、有点战斗经验的幸存者,但这个沉默寡言(至少对他而言)、看似柔弱的狙击手,却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惊人的警觉和精准的枪法。反应很快,枪法也够准,不是累赘。 他心中瞬间给陈大发贴上了一个新的标签。
“谢了。姑娘。”亚瑟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旧简洁,但少了些许之前的疏离感。
这时,约翰已经扛着沉重的“标枪”反坦克导弹发射系统和一枚导弹跑了回来。“找到了!”
“快!装填!”亚瑟立刻半跪在地,与约翰默契配合,动作娴熟地将导弹装入发射筒,连接线路,激活系统。冰冷的金属部件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充满了一种毁灭性的美感。
“预备!”亚瑟将发射架扛在肩上,身体微微前倾,右眼紧紧贴在了cLU(指挥发射单元)的目镜上。屏幕上的十字线迅速锁定了下方那个仍在搏动、散发着冰冷光辉的巨茧!电子锁定的提示音微弱地响起。“所有人!坚守阵线!压制可能干扰的目标!导弹发射后,我们要第一时间评估爆破效果!”他厉声下令,声音带着大战前的紧绷。
“是,是,是,知道了,老妈子。守不住我们就跑,你可别犯傻。”约翰在一旁拍了拍亚瑟的头盔,语气带着老兵之间特有的调侃和提醒,同时也端起了自己的m4,警惕地扫视着悬崖方向,为亚瑟提供掩护。
亚瑟没有理会约翰的调侃,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个散发着邪恶生命力的目标上。食指沉稳地预压扳机。
“开火!”
“咻——哧——!”
一声沉闷的激发声后,导弹的起飞发动机点火!发射筒尾部喷出一大团炽白的火焰和浓烟,强大的后坐力即使经过缓冲也让亚瑟的肩膀微微一沉!紧接着,主发动机在导弹飞出筒口数米后点火!导弹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拖着耀眼的、圆圈状的尾焰,划破弥漫着硝烟和雪花的天幕,带着死亡的气息,沿着预定的高抛弹道,朝着深渊底部那个被牢牢锁定的冰冷光点,义无反顾地俯冲而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那道代表着毁灭的轨迹。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c4爆炸更加集中、更加沉闷、也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从坑洞底部猛然传来!即使是站在山顶,也能感受到脚下岩石传来的、清晰的震感!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枚昂贵的、原本设计用来摧毁主战坦克顶装甲的“标枪”导弹,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巨茧的中心!
命中点的景象堪称恐怖!导弹的战斗部瞬间侵彻并引爆!那个半透明的、如同玉石般的茧状体,根本无力抵抗这种程度的定向爆破威力,如同一个被铁锤狠狠砸中的、装满液体的脆弱气球,瞬间爆裂开来!
大量的、散发着浓郁橙黄色光芒的、粘稠如蜜的液体,如同爆炸的烟花般向四周猛烈喷溅!这些液体似乎还带着某种腐蚀性或强生物活性,溅落到周围的岩石和变异体身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阵阵白烟!巨茧的主体结构在爆炸中四分五裂,那些搏动的、流动着橙黄色光芒的脉络瞬间黯淡、破碎!
巨大的爆炸能量甚至穿透了已经相对脆弱的坑洞底部结构!在导弹命中的中心点下方,岩石和土层如同脆弱的饼干般龟裂、塌陷!露出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广阔的、隐藏在最底层的空间!
而当烟尘和溅射的橙黄色液体稍微散去,望远镜中呈现出的景象,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包括久经沙场的海豹队员们,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和源自灵魂的战栗!
在那新暴露出来的、无比广阔的坑洞最底层,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某种邪恶蜂巢的孵化室一般……布满了无数个同样散发着微弱橙黄色光芒的、正在缓缓搏动的茧状体!它们的数量之多,几乎铺满了整个视线所能到达的底层区域,那点点的橙黄色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了一片诡异而恐怖的“地下星河”!仿佛整个吉达的地底,都已经被这种可怕的生物工厂所占据!
“我勒个……上帝妈妈的二姐夫啊……”尼克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手中的望远镜差点脱手掉落,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这……这他妈的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玩意儿吧?!这简直是外星生物入侵!”
“yue——!”陈大发在看到那铺满底层、如同某种恶性增殖的癌细胞般密密麻麻的茧状体时,强烈的生理不适感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她猛地弯下腰,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无法抑制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剧烈地干呕起来,娇小的身体蜷缩着,不停地颤抖。
“喂!你今天到底咋的了?怎么老是吐?”尼克注意到她的异常,一边警惕地盯着悬崖方向,一边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粗线条的关心和不解。他以为陈大发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到了。
“我……我……有……密集恐惧症……”陈大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呕吐后的虚弱,断断续续地从面具下传来,“太……太多了……好恶心……反胃……控制不住……”她指着下方那片橙黄色的“星河”,手指都在发抖。这一刻,她内心里那个不羁的“大叔灵魂”似乎也被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暂时压制,显露出了这具娇小身体本能的心理脆弱。
“啧,事精!真麻烦!”尼克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毫不含糊。他伸出粗壮的手臂,像拎小鸡一样,一把将几乎软倒在地的陈大发拎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了m939弹药车相对坚固的后车厢里。“呆在这儿!别看了!把车帘放下!眼不见心不烦!真要打起来,你在这儿一样能从里射击开枪!”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苏澜,突然感到脚下传来的震感发生了变化!那不再是爆炸过后零星的落石震动,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轰鸣!仿佛有无数台重型主战坦克,正从地底深处向着他们碾压过来!
“情况不对!”苏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地下有东西!很多!速度非常快!”
她的警告刚落——
“我去!他妈的真捅了马蜂窝了!!”陆明锐反应极快,他瞬间明白了苏澜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他一个箭步冲到刚刚从车厢边探出身观察的苏澜身边,在后者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转身就朝着弹药车驾驶室方向发足狂奔!“亚瑟!守不住的!数量太多了!快跑!!”他一边跑一边对着耳机声嘶力竭地大吼!
根本无需更多警告!
下一刻,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咆哮!之前被炸开的、以及那些原本就存在的无数坑洞口,如同决堤的洪水闸门,汹涌澎湃的惨白色潮水,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疯狂地喷涌而出!
不再是之前那种零散、试探性的进攻!这一次,是倾巢而出!是母巢被侵犯后最彻底、最疯狂的报复!无数的无面变异体,它们挤满了每一个洞口,相互践踏着,嘶吼着,汇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朝着山顶平台席卷而来!它们已经彻底无视了外界的严寒和风雪,猩红的杀戮欲望和保卫巢穴的本能,驱使着它们誓要将所有入侵者撕成碎片!那汇聚在一起的奔跑声,如同持续不断的地震,震得人心胆俱裂!
亚瑟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天灾般的场景,即使以他的坚韧,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难怪……难怪整整一个营的游骑兵会全军覆没……他们和我们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捅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个马蜂窝! 他终于对游骑兵的覆灭有了最直观、最残酷的理解。
“约翰!威斯特!撤退!全员撤退!立刻!放弃所有重型装备!上车!快!!”亚瑟当机立断,没有任何一丝犹豫,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弹药车驾驶室,同时对着耳机咆哮,“守不住了!重复,守不住了!目标是生存!撤退!”
七个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如同被死神追赶般,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那辆唯一的希望——m939弹药车!约翰早已发动引擎,油门踩到了底!尼克最后一个跳上车,甚至来不及关紧车厢后门,就一把抓起架在车顶(临时架设)的m249机枪,对着已经追到车后不足二十米的、如同海啸般涌来的变异体潮水,扣死了扳机!
“咚咚咚咚咚——!!!”m249再次发出狂暴的怒吼,枪口喷出的火焰几乎连成一片!子弹如同灼热的镰刀,将最前排的怪物成片地扫倒, 稍微的延缓了一下追兵的速度。
“走!走!走!!”亚瑟在副驾驶座上拍打着车门框,声音嘶哑。
约翰猛地松开离合器,轮胎在沾满血污的雪地上疯狂空转了几下,随即抓住地面,庞大的卡车如同受惊的野马,发出一声咆哮,朝着下山的路,亡命狂奔而去!
车后,是无穷无尽、嘶吼着、疯狂追赶的惨白色潮水!新一轮的,更加绝望、更加刺激的死亡逃亡,在这被风雪笼罩的吉达山路上,再次上演!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整个被激怒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巢穴的全部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