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跪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跳动。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秦彻的膝盖已经从酸麻变成了刺骨的钝痛,但他像是感觉不到。
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凝视着面前那个纯白色的瓷碗。
空的。
主人把他定义为牲口,却没有给他投喂。
这认知,非但没有激起他的愤怒,反而带来一种近乎痉挛的期待。
他被遗弃在了神的祭坛上,等待着下一次的审判,或是……恩赐。
……
楼上主卧。
沈妄站在窗前,海风从留出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丝质睡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而紧绷的身体线条。
他 平静下来,可楼下那个疯子的身影,却不断地出现在脑子里。
那句带着狂喜和虔诚的主人,像一条湿滑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阵阵反胃。
他设计的羞辱,变成了对方的狂欢。
这场复仇,从根子上就烂掉了。
沈妄烦躁地拉上窗帘,将自己彻底关进黑暗里。
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看。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提示音。
不是短信,也不是电话。
是别墅安防系统的警报。
【警告:01号监测环体表接触温度异常。】
附带的图片上,一个代表着秦彻身体的3d模型图,左侧锁骨的位置,正闪烁着一个刺眼的红点。
温度读数:48°c。
一个足以造成低温烫伤的温度。
沈妄的眉头拧了起来。
那个疯子,又在搞什么花样?
他抓起手机,大步走出卧室。
楼下客厅空无一人,只有那个白瓷碗还孤零零地留在地毯中央。
浴室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水声。
沈妄几步走过去,发现浴室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开门!”他冷声命令。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水流声更大了些。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沈妄不再废话,抬脚便用力踹在了门锁的位置。
“砰!”
一声巨响,脆弱的门锁应声而断,门板重重撞在墙壁上。
滚烫的湿气扑面而来,浴室里,水汽弥漫。
秦彻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站在淋浴间里。
手里握着莲蓬头,却没有对着身体冲洗,而是将那股滚烫的热水,精准地、持续地,对准了自己的左侧锁骨。
那里,沈妄留下的那个半月形齿痕正在愈合,变成了暗红色。
在滚烫水流的持续冲击下,那块皮肤已经红得发烫,脆弱的新生组织眼看就要再次破裂开。
他在自残。
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毁掉愈合的可能,为了让那个烙印永远新鲜。
沈妄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下一刻,滔天的怒火淹没了他。
“秦彻,你他妈在干什么?!”
那一声怒吼,几乎是撕心裂肺。
秦彻被这声暴喝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莲蓬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热水四处喷溅。
他慌乱地转过身,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惊慌。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它快好了……”
沈妄冲了过去,一把关掉水阀。他抓住秦彻的手臂,用力将他从淋浴间里拖了出来。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秦彻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撞在冰冷的大理石洗手台上。
“回答我!”沈妄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他。
“这是你给我的……”
秦彻的呼吸急促,眼神却固执得可怕,看着沈妄,一字一句地解释。
“它不能消失。”
沈妄所有的怒火,都被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自己见识了秦彻的疯狂,可见到这一幕,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个人,根本没有底线。
他将沈妄的伤害,视若珍宝,将沈妄的烙印,当作神迹。
他害怕失去这唯一的联系,甚至不惜用自残的方式,来挽留这份痛苦。
沈妄的胸口剧烈起伏,想怒吼,想揍他,可最后,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疯子。”
他猛地松开手,转身拉开镜柜,从里面翻出急救箱,重重地砸在洗手台上。
从里面拿出一罐白色的药膏,用手指粗暴地挖出一大块。
然后,他重新攥住秦彻的肩膀,将他死死按在洗手台上。
用那沾满药膏的手指,狠狠地、带着惩罚的意味,按在了秦彻那片滚烫发红的皮肤上。
他想用这个动作,毁掉秦彻那份病态的虔诚。
“嘶——”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被烫伤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秦彻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他没有躲。
一秒也没有。
他顺从地、微微仰起了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和那个狰狞的伤口,更彻底地暴露在沈妄的面前。
眼中没有痛苦,没有反抗,只有全然的、不设防的依赖和信任。
这是囚禁以来,沈妄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虽然动作充满怒气,但微凉的指腹,冰凉的药膏,和那份不容拒绝的力道,却像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秦彻。
他颤抖着,迎接着这份他用自残换来的恩赐。
沈妄涂抹的动作很重,近乎碾磨,他想看到秦彻痛苦的表情。
可他看到的,只有秦彻眼中越来越亮的,病态的光。
“别……”
秦彻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激动而沙哑不堪,带着微弱的祈求。
“别让它消失……”
那句哀求像一根最细的毒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沈妄的心脏最深处。
他涂药的动作,第一次,顿住了。
看着秦彻眼中那份纯粹的、几乎让他感到陌生的,害怕被抛弃的恐惧。
不是伪装,是一个疯子,在向他的神,乞求不要收回唯一的信物。
沈妄的心,毫无征兆地,被这句哀求搅乱了。
他想要的是秦彻的痛苦和绝望,可这个人,却用最卑微的方式,乞求他继续施加痛苦。
秦彻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那个彻底击溃沈妄防线的词。
“……求你。”
沈妄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了回来。
看着自己指尖沾着的白色药膏和秦彻皮肤的红色,忽然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慌乱。
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砰!”
将那罐药膏重重扔在洗手台上,没再看秦彻一眼,就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浴室。
脚步声在走廊上飞快远去,最后是楼上卧室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
一切,重归死寂。
秦彻一个人,还保持着被按在洗手台上的姿势,僵硬地站着。
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滴落,划过脸颊,落在大理石台面上。
锁骨上,被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被沈妄手指按压过的地方,却残留着一片奇异的冰凉。
一冷一热,交替灼烧。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用指尖,轻轻地,覆上那片涂抹着药膏的皮肤。
那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指腹的触感。
秦彻闭上眼。
唇角,一个满足的、病态至极的笑意,缓缓漾开。
他赢了。
他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