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栈大堂。
程彦与麻谷生在大堂用早膳,对他吩咐道:
“我这几日要和程老师去参加石田先生的品鉴大会。
你每日早起,辰时赶车送我们过去,晚间戌时来接我们回客栈。
其他的事儿你不用管,空闲时间自可以去城里逛逛。
等这三日大会结束,咱们再一起回京。”
麻谷生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石田先生本名沈周。
品鉴大会在城外的西庄举行,庄内开了两处园子用来展示画作。
园内亭台楼榭错落有致,美轮美奂。
朱红色的柱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庄重,琉璃瓦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假山湖溪相得益彰,巧夺天工。
假山上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山下的湖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
受邀的吴中名士们身着华服,在各个展馆中穿梭,欣赏着石田先生及其门人的墨宝。
程彦和程大位也漫步其中,他们时而驻足欣赏,时而低声交流,对吴门画派的美妙之处赞不绝口。
二人在馆外的亭台之中品茶闲聊,亭台四周种满了鲜花,微风拂过,花香四溢。
这时,有人认出他们是珠算之父程大位和翰林神童程梦徽,于是纷纷上前施礼寒暄。
众人还请程彦执笔,为沈周的新作《仿董巨山水图》题写诗句。
程彦一时推脱不掉,只好走到桌前,执笔写道:
“石田老人非画师,
胸中丘壑天所私。
挥毫便觉真趣发,
意到岂借丹青施。
尚方有诏征遗才,
白发苍颜能一来。
还君此图意无限,
停云正绕姑苏台。”
写完停笔,忽然听到亭台之外的阁楼上,传来一阵余音绕梁的古琴声,袅袅不绝。
那琴声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这喧闹的园子中,令人心旷神怡。
程彦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年正在抚琴弹奏。
那少年披肩落发,面若桃花,模样精致得如同画中仙。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动地跳跃,仿佛与琴弦融为了一体。
那少年也抬眼望向程彦,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划过,两人对视之间,怦然心跳,遂互相点头蔚然一笑。
翌日,沈周带着客人们参观学生们平日里学习作画的地方。
这画坊极为宽敞,能容纳百人同时作画。
屋内摆放着整齐的画案,上面堆满了宣纸、毛笔和颜料。
沈周的弟子们都盘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描绘着。
程彦信步观察,发现这些弟子们大多十几二十岁,偶有一个七、八岁的幼童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孩子也在认真作画,小小的身子坐在大大的画案前,却丝毫不显拘谨。提笔干净利落,下笔毫不含糊,画技竟不比其他人差。
程彦觉得这孩童十分有趣,便问沈周:
“这孩子年纪尚幼,也来学画?”
“他是我年龄最小的学生,刚八岁。伯虎,过来见过诸位师长。”沈周笑着介绍道。
那孩子扶地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拱手作揖,脆生生地说:
“学生唐寅,给各位老师问安。”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银铃一般。
大家瞧着这孩子年幼可爱,又懂事乖巧,都忍不住夸赞起来。
“小伯虎,你画的是什么呀?可否拿来给我看看?”程彦笑着问道。
唐寅把画呈予程彦,画的是个水缸。
“别人都画山水花鸟、飞禽走兽,你怎么画了个水缸呢?”
程彦好奇问道。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疑惑。
“先生误会了,这不是水缸,是酒缸。沈先生出题说要画常见之物,我平日总待在父亲的酒楼里,对家里的酒缸最熟悉,所以就画了它。”唐寅眨着眼睛解释道。
“你说是酒缸,我偏说是个水缸,你怎么证明里面装的是酒不是水呢?”程彦想故意刁难一下小伯虎。
众人都好奇这孩子会如何回答,谁知小朋友一脸坦然,没有丝毫慌乱:“是水是酒,先生一闻便知。”
程彦愣了一下,将画凑到鼻下一闻,笔墨味儿里果然夹杂着浓浓酒香。
他把画作递给沈周嗅闻,沈周也点头称赞:
“果然是酒缸,有一股酒香之气。伯虎,你不仅把酒缸的形态画于纸上,居然还把气味也画出来了,真是妙不可言!”
他显然对这个小弟子的才华惊叹不已。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让画作散出酒味?”程彦又问。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问我爸爸就知道了。”唐寅把头一歪,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这时,人群之中有一人出列,走上前来,向众人行礼:
“在下唐广德,乃伯虎之父。沈先生出题之后,这孩子便向我讨要酒葫芦,我见他将酒撒于砚台之上,以酒磨墨,故画作散溢酒香。”
“妙!大妙!唐寅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聪慧,将来必成大材。
唐先生,你好好培养他,有朝一日连中三元也未可知。
届时让这孩子务必来京城找我。”程彦喜道。
“多谢程先生抬爱。”唐广德连连施礼。
第三日是品鉴大会的高潮——画作拍卖会。
一时间,西庄的会客堂内热闹非凡,士族乡绅们身着华服,富商大贾们也是意气风发,将这会客堂挤了个满满当当。
众人皆是满心好奇,都在猜测石田先生此次究竟会拿出哪些稀世画作来拍卖。
程大位和程彦也领了号牌,稳稳地坐在人群之中。
紧张刺激的拍卖正式开始,刹那间,众人都好似被点燃了热情,纷纷踊跃举牌,为自己心仪的画作出价,那场面,仿佛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仿董巨山水图》竟也赫然在此次拍卖之列。
这消息一出,全场瞬间沸腾,出价一路狂飙猛涨,几位财大气粗的富商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连番举牌,个个都好似发了疯一般,不惜砸下重金,只求能将这幅画收入囊中。
在这众多竞买人里,有一人成功引起了程彦的注意。
此人与其他富豪截然不同,既没有穿金戴银的奢华装扮,只是身着一身略显整洁古朴的衣裳。
虽说已是天命之年,可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稳重气质,却丝毫不输旁人,反倒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