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引起程彦注意的竞买人似乎对《仿董巨山水图》势在必得,不停地加价,每一次加价都引得周围众人一阵愕然。
程彦见状,忙悄声问身旁的程大位:
“老师,他是谁呀?竟能开出如此天价,想必绝非等闲之辈。”
程大位微微抬眸,看了那人一眼,缓缓说道:
“他是徐颐,乃是江阴首富。咱们觉得是天价,可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身边那位年轻公子,是他的长子徐元献,这孩子自幼便聪明绝顶,十岁便能赋诗,拜在翰林张享父门下。
徐颐对他可是栽培有加,满心指望他日后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
他身后那个孩童,便是徐元献的儿子——徐经。”
程彦轻轻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苦笑着说:
“石田先生在邀请函里并未提及画作拍卖一事,所以我并没有准备。
不过如今看来,幸亏没准备,不然在这群富甲一方的贵人们面前,可真是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正说着,程彦不经意间瞥见那日在阁楼抚琴的白衣少年,此刻也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
只见那少年朝身边小僮耳语了几句,小僮立刻点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径直走到程彦身边,恭恭敬敬地说:“我家公子请程先生过去一叙。”
程彦心中虽有些惊异,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着实被那少年的绝世美貌所吸引。
便如鬼使神差一般,起身走到少年面前,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公子幸会。”
“程先生有礼了,请坐下说话。”
那白衣少年一开口,声音阴柔细美,仿如天籁之音,直往程彦的耳朵里钻。
“不知公子名讳,是何方人士?”程彦礼貌地问道。
“我叫鳞儿,苏州人士。”白衣少年轻声答道。
“鳞儿?这名字倒是有趣得很,不知贵姓?”程彦追问。
“自小大家都只唤我鳞儿,久而久之,姓氏也就隐去了。
我久仰程先生大名,听闻先生此番做客苏州,便想请先生往寒舍一叙,略尽地主之谊。”鳞儿笑意盈盈。
“我与公子素未谋面,只是前日有幸聆听公子琴技,当真是卓越非凡。
公子风度翩翩,令人赞叹。若然登门叨扰,未免唐突不便。”程彦客气地推辞着。
“既然先生钟情于我的技艺,何不给鳞儿一个献丑的机会,让先生一饱耳福呢?鳞儿必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鳞儿再次抬起水灵灵的眼眸,充满期待。
程彦瞧着眼前的这个鳞儿,只觉得他浑身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奇怪气息,神态之间与常人不太一样,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好奇。
再加上实在耐不住他这般盛情邀请,便欣然点头同意前往了。
此次拍卖异常火爆,一共成功拍出了二十三幅画作。
其中,江阴首富徐颐以一千两的天价,成功拍得鉴赏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仿董巨山水图》。
程大位的运气也不错,拍得一幅《洗菜图》。
拍卖会结束后,程彦走到程大位身边,说:
“老师,学生本打算明日便回北京,未曾想突然有个朋友盛情邀约去家中一叙,不知老师何时离开?”
程大位说:“我今晚就要回休宁了。”
“今晚就走?如此仓促,请恕学生不能久陪了。今日一别,望老师保重身体,来日有缘,咱们自能重逢。”
两人说罢,便互相拱手施礼,就此别过。
午饭过后,鳞儿一个唤作阿金的仆僮便赶着车前来接程彦去鳞儿府上。
马车走街串巷,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前。
程彦下了车,抬眼望了望宅门,这宅子虽说不算富丽堂皇,可那股子雅致的韵味却扑面而来,只是奇怪的是,并未瞧见鳞儿的身影。
阿金赶忙上前解释道:
“程先生里面请,我们公子被叶府的昶公子叫家去了,晚些时候才回。他特意吩咐我,要好生招待程先生,等他回来。”
“不打紧,多谢你们家公子款待。只是还有一事,我有个下人叫麻谷生,现住在李三公酒楼,你帮我带些银两给他,告诉他我要在苏州的朋友家中作客,让他也多住几日,等我回去。
另外,可否找个驿差,去北京给翰林院国史馆的李长安先生带个口信,就说我已到苏州,恐怕要多逗留一些时日才回京。让他切勿挂念。”
程彦不紧不慢地吩咐着。
“程先生放心,交给小人,一定帮您办妥。”阿金连声答应。
程彦进了宅子后,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搭了一个戏台。
阿金见状,继续解释说:“我们公子嫌宅院太大,便把前面这一处园子租给一个戏班搭台唱戏用了,他住在后面的四季阁。这四季阁分为春、夏、秋、冬四阁。您要是闲来无事,可去前面听听戏,等我家公子晚上回来,再与您好好叙话。”
程彦自到了鳞儿府上,越发觉得此人神秘莫测。萍水相逢,为何平白无故地邀请自己上门呢?这宅子虽说看着普通,可里里外外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
门口戏班里的人更是个个长相怪异,行为举止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这让程彦心里不禁有些惶恐起来。
他如坐针毡,心中十分懊悔,不该贸然答应来这陌生之地。此刻,他只想赶紧脱身离去。
于是转身想离开,走到戏园时,发现高台之上,那戏班正热火朝天地排练着戏剧。
程彦匆匆路过戏台,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驻足朝台上观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台上演的可不就是陈因说的那个小乙儿的故事么?
正演到莫李氏在茅舍前叫骂,拉着小乙儿要去见官;公堂之上,突然狂风大作,一个头上戴着兽妖面具之人从天而降,在堂前审起案来。
这些人物、剧情,竟然和重阳那日陈因口中所述故事毫无二致。
程彦慌了,心中疑云顿生:怎会有如此巧事?
程彦不敢再往下细想,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还没等走出园子,恰好撞见鳞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