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席间气氛活络起来。
萧何赞那豆花嫩滑。
吕雉觉得凉拌时蔬清爽可口。
连冯劫都微微颔首,评价了一句:“此粥甚好,脾胃舒坦。”
赢粟喝着那碗专门为他准备的红枣桂圆汤,只觉得甜暖入心。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不少,忍不住喟叹一声:
“顾少府这庖厨之艺,亦是匠心独运啊。”
顾念一心中得意,嘴上谦虚:“不过是些家常做法,诸位大人喜欢便好。”
【看吧看吧,美食才是拉近距离的最佳桥梁!什么预算草案,什么律法条款,都先放一边!】
正批阅着奏章的嬴政,耳边忽然飘来这段心声,笔尖一顿。
他想象了一下那帮平日里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的臣子。
此刻正围坐品尝羹汤的场景,觉得有些……违和,又有些好笑。
他摇了摇头,继续看向手中的竹简。
只是那羹汤的香气,仿佛更清晰了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话题也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前些时日那桩惊心动魄的技术泄露案。
吕雉放下银箸,轻声道:“如今回想,此事仍是令人后怕。若非陛下圣明,诸位同僚协力,后果不堪设想。”
顾念一点头如捣蒜,感慨道:
“正是正是!说起来,此事能这么快水落石出,多亏了吕姐姐你的宣抚司消息灵通,还有子房先生神机妙算!”
她看向张良,眼中满是钦佩。
张良微微欠身,淡然道:
“顾先生过誉,良不过偶有所得,全赖冯大夫、李丞相调度有力,萧先生、吕司丞根基扎实。”
冯劫捋须道:“子房不必过谦。你那日于地图前一番剖析,确有点睛之妙。”
他难得如此直接地夸人。
李斯也接口道:“不错。更难得的是,吕司丞的宣抚司,于此案中亦是功不可没。”
“若非那些暗线提供的零碎消息,我等亦是盲人摸象。”
提到宣抚司,顾念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手道:
“哎呀,说到这个,我当初提议设这宣抚司时,还怕有人说我多事,想着不过是沟通引导六国遗民。”
“如今看来,真是幸好当初多留了个心思,让吕姐姐将信息网络也搭建起来!”
“要不然,这次想这么快摸到那些六国余孽的尾巴,怕是难了!”
她这话带着几分庆幸,也透着点小得意。
萧何闻言,温和一笑:“顾先生向来思虑周全。”
“宣抚司之设,看似温和,实则于掌控地方、安定人心大有裨益。经此一事,其效用更是彰显。”
赢粟这会儿身心舒畅,也难得地附和了一句:“确实,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低头喝汤,生怕顾念一顺着这话头又跟他提预算。
陈平坐在稍远些的位置,听着众人交谈,眼中光芒闪动,忽然开口道:
“由此可见,信息之要,关乎成败。治国亦然,若能洞悉四方动静,明察秋毫之末,则许多隐患可消弭于未然。”
他这话,隐隐将话题引向了更宏观的层面。
李斯何等敏锐,立刻抓住了话头,沉吟道:
“陈御史所言极是。信息通达方能决策英明。欲使信息通达,政令畅通,需有完备之制度、清晰之律法以为保障。”
他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他们正在兰台署争论不休的新律法。
冯劫点头表示赞同:“确是如此。譬如此次案件,若早有更严密之律法规范工坊管理、废料处理,或许便能防患于未然。”
“冯大夫说得对!”顾念一一听律法,眼睛顿时亮了,也忘了这是养生宴,忍不住就接话道:
“所以咱们在《行政律》和《刑律》里,就得把这类涉及军工、技术的保密条款,还有官吏失职的惩处标准,定得再细一些,再严一些!让有心之人无机可乘!”
张良也微微颔首,缓声道:“律法之设,贵在精准。不仅在于惩处,更在于预防与引导。”
“若能于律条中明确权责,划清界限,则吏知所守,民知所避,许多纷争自然消弭。”
萧何补充道:“且律法条文需得明晰,便于官吏掌握执行,否则徒具空文,反生弊端。”
一时间,这养生宴竟成了兰台署研讨会的分会场!
几位核心参与者你一言我一语,就着清茶与羹汤,讨论起律法改革的细节来。
从保密条款谈到官吏考核,从诉讼流程聊到量刑标准……
赢粟听着听着,又开始觉得胃疼,默默的将自己那碗已经见底的红枣桂圆汤又舔了舔碗边。
李斯倒是听的认真,不时插话提出一些质疑,与顾念一、张良等人辩论几句。
冯劫凝神细听,在心中衡量着各种提议的利弊。
吕雉看着这群方才还其乐融融品尝美食的大臣,转眼间又沉浸到律法条文的争论中。
不由掩口轻笑,对身旁的顾念一低声道:
“看来,你这养生宴,养得了身,却养不住诸位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啊。”
顾念一也是哭笑不得,挠了挠头:
【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一个放松的宴会,怎么又卷起来了?】
不过看着大家虽然争论,但气氛却比在兰台署时缓和许多。
甚至偶尔还能因为某个巧妙的法条设计而会心一笑。
她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夜色渐深,月明星稀。
这场原本旨在放松调养的养生宴,最终在关于新律法的热烈讨论中落下帷幕。
诸位大臣告辞时,个个面色红润,脑中都装着关于律法改革的新想法与新思路。
顾念一站在府门口,看着诸位同僚远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是……圆满结束了吧?】她心里嘀咕着。
【虽然最后彻底歪楼,变成了律法研讨会,但看大家讨论得那么投入,应该……算是好事?】
顾念一站在庭院中,看着仆役们安静利落的收拾着杯盘狼藉。
方才席间的热闹与最后那场关于律法的激烈讨论,仿佛还在空气中留有淡淡的余温。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满足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硬。
“张媪,备些热水,我想洗漱歇息了。”
对着忙碌的管家妻子吩咐了一声,她便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