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站在林晚家的堂屋里,双手不安地搓着,眼神躲闪,不敢看林晚和福伯。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与这农家土屋格格不入。
“福伯,晚丫头……我,我也是没办法……”赵老四吭哧哧地开口,“赵老板那边……出的价确实高,比之前谈的补偿款,一亩地多给了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意思是三万。
“多三万?”福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怒道,“赵老四!你糊涂啊!那是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是根!你卖了地,拿着那点钱去城里能干啥?坐吃山空吗?”
赵老四脖子一梗,有些不服:“福伯,话不能这么说。种地能有几个钱?晚丫头这合作社是挺好,可谁知道能搞多久?赵老板那可是真金白银,一次性到手!我家小子眼看要娶媳妇,正需要用钱……”
林晚一直没有说话,她安静地听着,观察着赵老四的表情。她理解赵老四的挣扎,对于很多看不到长远利益的村民来说,眼前的现金诱惑是巨大的。
“四叔,”林晚开口,声音平静,没有指责,反而带着一丝理解,“赵老板多出三万,听起来是不少。我问问您,他有没有说,这多出的三万,是只买您一家的地,还是必须连成片,要买下至少七八户的地才行?”
赵老四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支吾道:“好……好像是说,要是能多联系几家一起卖,价格还能再商量……”
果然如此!林晚和福伯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赵世豪这是“擒贼先擒王”,想利用赵老四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作为突破口,瓦解合作社的凝聚力。一旦有几户卖了地,合作社的土地就连不成片,规划被打乱,人心也就散了。
“四叔,您算过另一笔账吗?”林晚不疾不徐地开始算账,“您那两亩地,加入合作社,按现在的长势和陆老板给的价格,一茬小油菜加一茬生菜,刨去成本,一亩地纯利起码有五六千。一年至少能种三到四茬。这就是一两万的纯收入。这还只是刚开始,只是两种最普通的叶菜。”
她看着赵老四渐渐睁大的眼睛,继续说道:“而且这是细水长流,只要地还在,年年都有。您把地卖了,是能一下子拿个十几万,可这钱花完呢?您和婶子以后靠什么生活?去城里,没技术没门路,工作好找吗?租房、吃饭,哪一样不花钱?”
福伯也趁机说道:“老四,晚丫头说得在理!你别只看眼前!咱们合作社现在刚起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晚丫头有本事,陆老板有门路,你还怕挣不到钱?”
赵老四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光想着一下子能拿那么多钱,还真没仔细算过这笔长远的账。
林晚知道,光是讲道理还不够,必须给他一颗定心丸,也要让他看到背叛集体的代价。
“四叔,合作社是大家一起的产业,讲究的是同心协力。今天赵世豪能多给您三万,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法子去撬别人。如果大家都为了眼前这点钱把地卖了,咱们村就真散了,赵世豪的推土机开进来,您觉得您那点补偿款,还能保得住吗?”林晚的语气严肃起来,“到时候,您就是咱桃源村的罪人!”
“罪人”两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赵老四心上。在农村,最怕的就是被戳脊梁骨。
“反之,”林晚话锋一转,给了他一个台阶和希望,“只要大家心齐,把合作社办好了,我林晚在这里保证,明年这个时候,您通过合作社挣的钱,绝对不会比赵世豪今天出的价少!而且,地还是您自己的,是传给子孙后代的产业!”
软硬兼施,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赵老四低着头,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巨款,一边是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以及乡亲们的舆论。
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重重叹了口气:“唉!福伯,晚丫头,是我老四鬼迷心窍了!你们说得对!地不能卖!我这就去回绝了赵世豪的人!”
看着赵老四脚步沉重地离开,福伯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对林晚说:“晚丫头,多亏了你啊!刚才可真悬!”
林晚却轻松不起来:“福伯,这才只是开始。赵老四能被说动,说明金钱的诱惑确实很大。赵世豪绝不会只找他一个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巩固人心。”
第二天,林晚召集了合作社全体成员开会。她没有隐瞒赵老四的事,而是将这件事摊开来说,再次强调了土地是根本、团结是力量的道理。同时,她宣布了一个决定:
“为了让大家更安心,也为了合作社能长远发展,我提议,我们签订一个简单的合作协议。愿意加入的,以土地入股,签订三年的合作协议。三年内,土地必须统一由合作社规划种植,不得私自转让或出售给第三方(尤其是开发商)。同时,我会引入更明确的分红制度,保证大家的收益透明,年底还能根据盈利情况二次分红!”
这个提议,相当于给合作社上了一个“保险栓”,将大家的利益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大部分社员经过赵老四这件事,都意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性,纷纷表示赞成。
只有少数几户原本就有些摇摆的,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三年时间,绑定了土地,意味着放弃了短期内将地变现的可能。
林晚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她平静地说:“签订协议完全自愿。愿意一起长远发展的,我们欢迎。如果有其他想法的,也可以现在退出合作社,我们好聚好散,之前的工钱一分不少结算清楚。”
最终,大部分社员都在福伯的带头下,按了手印,签下了合作协议。只有两户人家,支支吾吾地表示要再“考虑考虑”,退出了合作社。
虽然走了两户,但留下的社员心更齐了,凝聚力空前高涨。大家心里都清楚,经过这次金钱的考验,还能留下来的,才是真正想要一起干事的人。
然而,林晚站在村委会的门口,看着那两户人家离开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她知道,赵世豪的利诱失败了,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一个能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定会用更激烈、更不堪的手段来解决。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