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营业中”的牌子被翻转为“休息中”,咖啡厅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留下几盏昏黄的壁灯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白日里的喧嚣与接连不断的意外,终于被夜晚的静谧所取代。
也正是在这紧绷的弦彻底松弛下来的瞬间,一直强撑着的铭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一直维持着的冷峻表情如同冰面般碎裂,显露出底下深深的疲惫。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离她最近的、正准备去收拾桌子的明日奈。
“铭兰老师?” 明日奈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重量和铭兰微微的颤抖,连忙转身,用自己娇小却充满活力的身躯支撑住她,金发下的脸庞写满了担忧,“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铭兰将额头轻轻靠在明日奈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后的虚弱,但依旧试图维持平静: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扶我上楼休息吧。”
众人闻声都围了过来,脸上满是关切。
“老师,您真的没事吗?”日富美抱着佩洛洛玩偶,忧心忡忡。
“需要叫医生吗?”梓蓝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安。
纱织、真琴等人虽然没说话,但紧蹙的眉头也暴露了她们的担心。
铭兰勉强抬起手,对着众人挥了挥,示意他们不必大惊小怪:
“说了没事,只是有点脱力……都别围着了,该收拾的收拾,该休息的休息。”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只是此刻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
明日奈见状,立刻对大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大家别担心,我先扶铭兰老师上去休息!花凛,这里麻烦你先照看一下!”
花凛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明日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铭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楼梯,回到了那间宽敞的休息室。铭兰几乎是瘫软地躺倒在那张巨大的床垫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明日奈细心地为她脱掉那双不合脚的女仆鞋,拉过柔软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动作轻柔。
“老师,这样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铭兰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她看向床边一脸关切的明日奈,声音轻了些:
“明日奈,谢谢。你去帮我把夏老师叫来……然后,你就可以和花凛先回去了。”
明日奈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铭兰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是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叫夏老师!老师您好好休息!”
她站起身,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这才快步走出休息室,轻轻带上了门。
楼下,夏老师刚协助伊吕波清点完今日的“营收”(主要是计算损坏的杯碟和消耗的食材),就看到明日奈“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夏老师!夏老师!”明日奈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铭兰老师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她让我叫您上去,说有事想和您单独说。”
夏老师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对明日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明日奈。你们今天也辛苦了,先和花凛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那铭兰老师就拜托您了!”明日奈用力点头,然后拉着花凛,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夏莱。
夏老师没有丝毫耽搁,快步上楼,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铭兰侧躺在床上的身影,她背对着门口,被子盖到肩膀,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枕畔,显得格外安静,也……格外脆弱。
夏老师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铭兰,我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铭兰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疲惫的痕迹,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她看着夏老师写满担忧的脸,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夏老师耳中:
“笨蛋……别摆出那种表情。”
“我只是……有些话,只能跟你说。”
夏老师看着铭兰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娇弱和依赖的眼神,心头一软,刚想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给予安慰。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铭兰却先动了。
她如同之前在那张巨大床垫上嬉闹时一样,带着一股决绝的势头,猛地扑向夏老师。但这一次,目标不是拥抱,而是将他整个人扑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中。
“唔!” 夏老师猝不及防,后背陷入床垫,而铭兰则顺势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整个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躲在了他身前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夏老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落在她柔软的白发上,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抚摸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的轻微颤抖,以及那强忍着、却依旧无法完全压抑的紧绷。
“铭兰……” 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就在他抚摸她头发的时候,铭兰埋在他胸前的脑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类似某种细小电子元件被碾碎的“咔嚓”声。这声音太轻,太短暂,完全被衣料的摩擦声和她接下来的动静所掩盖。
过了一会儿,夏老师忽然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料传来一阵温热而湿润的触感,并且那湿意还在缓缓扩散。
他抚摸她头发的动作顿住了。
铭兰……哭了?
这个认知让夏老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在他印象里,铭兰永远是强大的、冷静的、甚至有些冷酷的,流血不流泪是她的常态。他何曾见过她如此脆弱、如此无声地哭泣?
他更加放柔了动作,掌心温暖地贴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只是默默地提供着依靠和无声的支持。
铭兰的哭泣是隐忍的,没有嚎啕,甚至没有明显的抽噎,只有那不断浸湿他衣衫的热泪,和她肩膀极其细微的颤动,泄露了她内心此刻正经历的惊涛骇浪与难以言说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那湿意才不再扩大,她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但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在他怀里,仿佛那里是她此刻唯一能寻找到安宁的港湾。
夏老师这时才似乎后知后觉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刚才感觉到异响的、自己衬衫的某个纽扣附近。那里,似乎有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粉末状残留。
他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心疼。
原来,刚才那一下扑倒,不仅仅是寻求安慰,更是一次精准而隐蔽的“清扫”。她甚至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依旧保持着最后的警惕,清除了可能存在的窥探。
夏老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这个难得展现出全部脆弱、却又在脆弱中不忘保护彼此的老师,更紧地拥入怀中。
夜色静谧,休息室里只余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那份无需言说、在泪水中交织的沉重信任与无声的誓言。
铭兰在夏老师怀里安静地依偎了许久,直到情绪的波澜渐渐平息,只剩下彼此心跳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她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那双灰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重量。
她看着夏老师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脸庞,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
“夏……你想不想知道……之前我离开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夏老师微微一怔。铭兰的突然失踪和回归,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她留下的信语焉不详,只提及了与“小军装”、混乱记忆和“色彩”警告相关的事情。他当然想知道,无比想知道,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得心事重重,又为何会拥有那支神秘的黑色军队和装甲列车。
但他没有催促,只是用沉稳而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
铭兰的视线似乎飘向了远方,穿透了墙壁,回到了那段独自漂泊、探寻真相与力量的时光。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开始缓缓讲述,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揭开一幅尘封的、波澜壮阔却又布满荆棘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