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百闻阁”的瞬间,外界的喧嚣与窥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槛隔绝。阁内光线略显昏暗,混合着劣质灵茶的苦涩、陈旧木料的味道以及一种信息交织特有的躁动气息。
灵晓的出现,让这间本就不算安静的茶阁骤然一静。
所有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探究与一丝忌惮,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她肩头那株悬浮的、流转着红白光泽的奇异花朵,更是成了视线汇聚的焦点,引来阵阵压抑的吸气声。
灵晓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目光淡扫,寻了一处靠墙角的空桌坐下。苏晓的花瓣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廓,意念传来,带着几分被围观的不自在和强装镇定:“哇…这些人看人的眼神真直接…像要把我们看穿似的。”
“静心。”灵晓以神念安抚,指尖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一点,“一壶清心茶。”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愣神的伙计耳中。那伙计一个激灵,连忙应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去备茶,目光却还忍不住偷偷往回瞟。
茶阁内的寂静持续了数息,才仿佛解冻般,逐渐重新响起交谈声,只是音量压低了许多,话题也或多或少围绕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得令人窒息的美艳女子展开。
灵晓垂眸,神识却如水银泻地,悄然笼罩整个百闻阁。她需要信息,关于青冥界更详细的地图、势力分布、修行境界,尤其是关于如何获取更精纯生命本源或滋养魂体天材地宝的线索。但她也深知,自己初临此界,力量体系与法则尚未完全契合,方才降临时的天地异象恐怕已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过于高调,绝非明智之举。
心念一动,她体内那浩瀚如渊的力量开始自我约束、层层收敛。并非消失,而是如同将奔腾的大江大河强行压制为一道深潜地底的暗流,外表看去,波澜不兴。她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威压与过分明艳的光芒迅速褪去,气息逐渐下降,最终稳定在约莫此界筑基后期修士的水平——一个足以自保、不会轻易被宵小骚扰,又不会过于扎眼惹来顶级强者关注的层次。
完成自我封印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投注过来的目光中,那浓浓的忌惮与敬畏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惊艳、好奇以及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贪婪与评估。尤其是在一些自恃修为不弱的修士眼中,一个容貌绝世、仅有着筑基期修为、还带着一件明显不是凡品的“灵物”的独身女子,简直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肥美羔羊。
苏晓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些变化,花瓣微微收拢,传递出警惕的情绪:“灵晓,好像有些人的眼神…变得讨厌了。”
“无妨。”灵晓神色未变,接过伙计战战兢兢送来的粗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静观其变。”
她开始专注地从周围的谈话中捕捉信息碎片。果然,除了之前了解的五大域概况,她很快听到了更多关于黑风山脉本地的情况。
“……听说‘玄刃’佣兵团前几天在黑风坳折了三个好手,就为了一株快要成熟的‘墨玉兰’,结果碰上了守护妖兽,屁都没捞着……” “……西边矿洞最近不太平,总有人莫名其妙受伤,说是煞气泄露,矿主正悬赏找人下去查探呢……” “……三月后,沧澜江上游的‘流云坊市’十年一次的大市要开了,据说这次有好东西流出,连中州那边都有人过来……” “……最近镇子里生面孔多了不少,听说都在找那张‘古修士洞府’的残图,哼,争来争去,也没见谁真找到……”
信息繁杂,真伪难辨。灵晓耐心筛选着,对黑石镇周边的机遇与危险有了初步了解。墨玉兰于她无用,矿洞煞气或许别有隐情但暂无头绪,流云坊市的大市值得关注,而那所谓的古修洞府残图,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诱人却虚幻的陷阱。
就在她思索之际,茶阁门口一阵喧哗,走进来五六名修士。为首一人,身材高壮,面容带着几分凶悍,腰间佩着一柄环首大刀,气息赫然是筑基大圆满。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也皆有筑基初、中期的修为。
这伙人一进来,原本稍缓的气氛又是一紧。显然,他们在镇中颇有凶名。
那壮汉目光扫过茶阁,在看到灵晓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贪婪,尤其是在感知到她“仅有”筑基后期修为且独身一人时,那贪婪之色更浓了。他舔了舔嘴唇,竟径直带着人朝灵晓的桌子走来。
“这位仙子面生得很啊?”壮汉大大咧咧地在灵晓对面坐下,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第一次来黑石镇?这地方乱得很,一个人可不安全。在下‘狂刀’刘猛,在这片地界还算说得上话。仙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刘某最是怜香惜玉了。”他身后的跟班发出几声哄笑,不怀好意地围在旁边。
苏晓的花魂瞬间光芒微涨,传递出愤怒与戒备的意念。
灵晓终于抬起眼,看了刘猛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恐惧,也无恼怒,就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刘猛被这眼神看得一怔,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寒意,但旋即被美色和自负压了下去,嘿嘿笑道:“仙子这花倒是稀奇,刘某从未见过,不知可否割爱,让刘某鉴赏鉴赏?”说着,竟伸手就想去碰触苏晓的花瓣。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的瞬间——
“啪!”
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声炸开!
没人看清灵晓是如何动作的,只见刘猛伸出的那只手猛地被拍了回去,手背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无比、通红的手印,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百闻阁彻底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狂刀刘猛,筑基大圆满,竟然被一个筑基后期的女子……随手拍开了?甚至都没看清她怎么出手的?
刘猛又惊又怒,猛地站起,体内灵力勃发:“你!”
“滚。”
一个字,清冷如冰,不含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寒意。灵晓甚至没有再看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
刘猛僵在原地,脸上的凶悍之色凝固了。他身后那些原本哄笑的跟班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噤若寒蝉。他们混迹底层多年,欺软怕硬是本能。这女子刚才那一下,快、准、狠,绝对非同一般!而且她那眼神,那气势……刘猛心底那股寒意再次涌上,甚至压过了手上的疼痛和面子。
他脸色变幻数次,最终狠狠瞪了灵晓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好!很好!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人灰溜溜地快步离开,连头都没敢回。
百闻阁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再看灵晓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惊疑、敬畏、难以置信……原先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灵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品着那杯劣质的清心茶。
然而,这一个小插曲,却意外地带来了机遇。
不久,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小心翼翼地走近,恭敬地行礼:“前辈恕罪,打扰了。在下是镇中‘多宝楼’的执事,方才见前辈身手不凡,想必非池中之物。我多宝楼三日后有一场小型拍卖会,或许会有前辈感兴趣之物。这是请柬,前辈若有闲暇,欢迎莅临。”
他递上一份制作精美的玉简请柬。
灵晓目光扫过玉简,神识微微一探,便知不是凡品。她淡淡点头,收下了请柬:“有心了。”
那执事这才松了口气,恭敬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兜帽、气息隐匿的修士悄然靠近,低声道:“道友实力深藏不露。在下有一则关于‘阴魂木’的消息,或许对道友肩上那灵物有益,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阴魂木?滋养魂体的极品灵材?灵晓眸光微动。
自我封印,低调行事,并非意味着机遇会主动避开。相反,恰到好处地展现一部分实力,剔除麻烦,反而可能引来真正的机会。
黑石镇这潭水,似乎比她预想的,要深一些。而她与苏晓的青冥界之旅,也在这小小的边陲小镇,正式拉开了帷幕。